“彪子，彪子！”张卫东压低着声音，却又透着焦急，边喊边猫着腰，在周围警惕地张望着。
    “嘘！干哈玩意儿，吵吵把火的，天上的老鹰都叫你吓跑了！”
    从柴火垛底下灰头土脸钻出来的彪子，一边小声呵斥着，一边使劲儿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和草屑，那模样别提多狼狈。
    要不是他自己钻出来，张卫东还真难发现他藏在这儿呢。
    张卫东顾不上多说，上前一把拽住彪子的胳膊，就往他家院子里的小偏房拖，边拖边紧张地回头看看四周，确定没人才进了屋。
    “我打了头五百斤往上的熊罴，你喊上你爹，借个架子车，咱进山一趟，我去喊我爹去。”
    张卫东凑到彪子耳边，用气声说道，眼睛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急切。
    彪子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拿手摸了摸张卫东的额头，满脸怀疑地说道：
    “没事吧？你可别是发烧烧糊涂了呀，就你还能打熊罴？那玩意儿是好对付的？”
    说着，彪子趁着说话的空当，猛地拿起一旁的门栓，一把抓起张卫东的右手，死死地按住他的中指。
    这是村里老一辈治撞客的手法，彪子还以为张卫东进山溜套子撞邪了。
    “哎疼疼疼疼！滚一边去！放手，要不我跟你爹妈说郝俊英的事了啊！”
    张卫东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
    这一句话可真是戳到了彪子的软肋，彪子一听，赶忙像触电似的松开了手。
    还心虚地往门口瞅了瞅，赶紧把偏房的门给带上了。
    “不是，你真是东子啊？打了个五百多斤的熊罴？我不跟着你就你一个人？你可拉倒吧。
    郝二楞带几条狗都没磕住熊瞎子呢，那熊瞎子发起狂来，多吓人啊，你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还把它给打了？”
    彪子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眉头紧紧皱着，眼睛里满是疑惑。
    “握草，我啥前儿骗过你？麻利儿的，雨越下越大，山里道儿不好走，咱两台架子车四个人正好。”
    张卫东急得直跺脚，说完便迈步往屋外走，雨水顺着屋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整个院子都被这雨幕笼罩着，透着一股湿冷的气息，却压盖不住张卫东身上的兴奋劲儿。
    “真的？妈呀！那不发财了，不对，兄弟你没受伤吧？是不是捡上虎剩了？”
    彪子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赶忙上前拉住张卫东。
    双手不停地在对方棉袄上扒拉着，想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你这货，说了没事，今天赶巧了，溜套子面对面碰上，也是我命好，差点就回不了，一会再跟你细说。
    对了！别走大道儿啊，和你爹屯子后面集合，借架子车也别说漏嘴了，火把出屯子再点。”
    张卫东心里一暖，拍了拍彪子的肩膀，一脸严肃地嘱咐着。
    说完便撒腿冲进了雨里，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彪子在原地愣了愣，这才一拍脑门，大喊道：“爹！爹！别做饭了。”声音在雨中传出去老远。
    “干球啥玩意儿？不做饭你个瘪犊子不吃饭，妮子放学回来不吃？”
    老太太从堂屋出来，俩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哎呀！娘，你一个人做就行了，我得和我爹出去趟。”
    “下个雨吓跑啥？你自己不着调别带你爹啊！那老东西一扇呼就得瑟。”
    “去去去，咋了彪子五脊六兽的？又惹啥祸了？走爹给你平事儿去。”
    当爹的都渴望被子女需求，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挂在嘴边津津乐道。
    “爹，帮我借辆排车去！咱家雨披呗？还有火把。”彪子破马张飞的拽着老爹就往外走。
    “就这？让你娘去不就行了，多大点事，你能稳当点不？”
    老头扭头又往屋里走。
    彪子学着张卫东刚才讲话的样子小声跟老爹学了一遍。
    “啥玩意儿？熊罴？”
    后两个字愣是从彪子手指头缝里蹦出来，原来彪子早知道老爹跟自己一样，直接上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张卫东和他老爹之间。张卫东老爹刚坐在炕上，正拿着烟袋锅抽烟呢。
    听到儿子的话，手猛地一抖，那烟袋锅直接就烫到了棉裤上，瞬间烫出个大洞，他这才回过神儿来。
    “你小子！要出点事儿我和你娘往后可咋活啊！”
    一向在子女面前威严十足的老头儿，此时眼眶泛红，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他压根没去想那熊罴能值多少钱，满心都是对儿子安危的担忧。
    知道自己儿子虽然有杆枪，可一个人在山里头，面对那些吃肉的野牲口，那得多危险啊。
    哪怕是最平常的打猎，都可能有去无回，更别说面对熊罴这样凶猛的大家伙了。
    自家小子啥样他当爹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越是说得轻描淡写，那肯定越是凶险万分呐。
    “儿子，爹从来不要求你大富大贵，这个家有我在的一天，就不需要你出头玩命。
    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呢，你得答应爹，可不许再这样了。”
    老头一把抓住张卫东的胳膊，手劲儿大得像要把儿子的胳膊给捏碎了似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脸上的神色也是一阵白一阵紫，那心疼和后怕的样子全写在了脸上。
    “爹，你放心吧，这次就是在河滩子碰上了，我不杀它，它也得弄我，但凡有逃跑的机会我指定跑。
    你儿子福大命大，你跟我娘说的时候委婉一点。”
    张卫东看着老爹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赶忙安慰道。
    老头从炕上站起身子，连着好几次才踉踉跄跄地站直了。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裤子上让烟杆烫的洞，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对儿子长大的感慨。
    “爹不图你们有多大出息，我当年和你娘从鲁省一路逃荒过来，只盼的你们仨身体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那啥，我去借架子车，你把雨披拿上。”
    老头还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太啰嗦了，想绷住当爹的那份威严。
    手抬在半空中僵硬了几秒，最后还是落在了张卫东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
    像是把所有的叮嘱和关爱都融进了这几下拍肩里。
    张卫东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一把抱住自家老爹。
    把头埋在老爹的怀里，狠狠地抱了一下，随后便松开手，撒丫子跑出了东屋。
    老头愣了几秒钟，微微抬起头，看着儿子出门的方向，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嘴里嘟囔着：
    “他娘的，一眨眼儿子长大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