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悠悠转醒，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仿佛有千斤重石压在上面。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只听一旁老旧的炕柜发出 “嘎吱” 一声轻响。
    屋外之人似乎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一只手轻轻撩起了那有些泛黄的门帘子。
    “东哥起来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妮子站在门口，手中还拿着一把蒲扇，脸上有一些黑灰。
    张卫东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坐起身来，“嗯，妮子放学回来啦？”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张卫东披上棉袄，趿拉着鞋子走出堂屋。
    此时，堂屋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那小药锅下的炉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彪子正站在小药锅前抽着烟。
    “大功臣起床啦？你这卡的点正好，难不是闻着肉香味儿了吧？”
    “嘿嘿，我睡了多久？” 张卫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还带着一丝惺忪。
    “天都黑透了，正好赶上饭点呢。” 彪子给他端来个马扎。
    张卫东满心好奇地向彪子询问情况，这才得知。
    彪子去下沟屯一番打听后发现，郝俊生的家人如今只剩下一位年迈的老娘和一个妹妹。
    他跟着娘俩火急火燎地从包点的地方借了一辆排车匆匆赶来，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接走了。
    “哎，你说说，你要是救个有钱有本事的人该多好呀，非得救个跟冯叔不对付的。”
    彪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语气中满是惋惜。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勺子搅拌着药汤。
    “啊？我咋还救人救错了？” 张卫东满脸惊愕，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别听他瞎咧咧，一会儿赶紧吃饭，你这是受了寒，喝了药回家捂一晚上就好了。”
    冯刚面带和煦的笑容，静静地站在门口。他手中拿着鞋底子，轻轻磕了磕烟袋锅子，那烟灰便纷纷落下。
    “不是叔？郝俊生跟您有仇啊？” 张卫东皱着眉头问道。
    “都是靠林子吃饭的，哪有那么多仇怨哟。” 冯刚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淡然的神情。
    略显简陋的屋子里，炕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酒菜。四人围坐在炕桌前，妮子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思索。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凝重。冯刚缓缓放下酒杯，伸手拿起一旁的烟叶子，慢悠悠地卷了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烟卷，思绪似乎飘向了那神秘而又充满危险的山林深处，开口讲起了郝俊生。
    此时，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吹动着破旧的窗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那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不假。上下八屯离得近的猎户，有的见面都不说话，甚至还有的拳脚相加，弄出人命来。
    放狗围的和下套子的、背枪的都不对付。
    在这片广袤的山林里，动物众多，只要肯下辛苦，都能有所收获。
    然而，赶上放狗围的搭上猎物的踪，那一杆子能撵出去几十里地，方圆地界上顿时鸡飞狗跳。
    大的小的野牲口全被惊得四处逃窜，它们也不傻，在这个地方遇上危险了，有时候一冬天都不敢回来。
    再加上猎狗们这么一撒开了欢，套子夹子被踩得稀巴烂。
    大套子还容易把狗套住，要是打狗围的发现及时，改个套子狗还能活，要是耽搁了功夫，让套子撸死的狗多了去了。
    所以下套子跟放狗围的如同冰火，永不同炉。
    “叔啊，那要这么说，东子救人还救坏了？”
    彪子打了个酒嗝，满脸疑惑地问道，一边用手挠了挠头，眼神中满是不解。
    “胡说，救人哪有好坏一说，咱跑山的杀生太多，不管是人和动物，能拉一把是一把，都是讨生活的苦命人。
    再说了，郝俊生现在改的好多了，这瘪犊子上次鬼门关走了一遭，不像以前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冯刚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慨，接着微微摇了摇头，好像在回忆着过去的种种。
    “这都让黑瞎子拍了还没死，命是真硬啊。” 张卫东接话说道。
    “那倒是，上次他差点死山里头，比这次危险多了，不照样活了过来。
    而且害他的不是野牲口，是人！” 冯刚接着又说道。
    “啊？” 炕桌旁的三个小年轻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妮子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震惊。
    “这年代还有敢害人的？”
    “对啊，青天白日不怕吃花生米啊？”
    “呵呵，人心这东西，我说这些也是告诉你们，到了林子里就是弱肉强食，千万别轻易相信别人。
    这是东子今天赶上了发善心救了一把。要是换成另一种情况，俩人只能活一个，对方会毫不犹豫把你推向黑瞎子！
    你要有个值钱的皮子或者棒槌，同行谋财害命的多了去了。
    林子里还有盲流子和黑户，专门劫道儿。
    赶过年前好多放山和抓皮子的忙乎一年从山里出来。
    他们专门埋伏在半道儿上杀人越货，见面就是一枪，根本不留活口。
    所以甭管是跑山放山这一行，还是下矿摸金，一般都是父子。
    哪怕是亲兄弟，到了巨大的利益面前也扯淡，翻脸搏命的我见多了。”
    彪子和妮子听着冯刚的话，心里直害怕，在他们纯净的世界里从来没听过这些东西。
    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仿佛看到了那黑暗而又残酷的山林世界。
    “永远不要低估人的恶，知道为啥包括我在内，好些跑山人不愿意收徒弟了吧？
    甚至都不愿意和别人搭伙，喜欢独来独往，在林子里，狗比人都靠谱。”
    张卫东和彪子对视一眼，哥俩以前总是考虑大自然的危险，从来没想到人还有这么多说道。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沉思，重新审视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不是说你俩啊！叔看人不会错，你们人性过关。
    就是提提醒，妮子你也听着，想要过得舒坦又放肆，就不要太过相信人品，而要相信人性。
    特别是咱们这帮生活在底层的穷人，人品这东西有时会可以装的特好。
    但是人性这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自打咱祖先开始人性就没怎么变化过，但人品，可是后天调教出来的，变幻莫测的很。
    人品在巨大利益面前，不堪一击，你要太过相信别人所谓的人品，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你。
    过得好了嫉妒你，背后捅刀使绊子，过得不好了瞧不起你，泼脏水说闲话，我这半辈子走来，看多了人情冷暖。
    这人啊有时候还不如畜牲！”
    冯刚喝完了杯中酒，摇了摇头，那落寞的神情让人心中一紧。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望着院子外头那漆黑的夜色，心中充满了感慨。
    “收拾完早点休息。”
    三人看着冯刚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都在细品冯刚刚才说的话。
    那话语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认识。
    “妮子，你放心，俺俩绝对不干那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儿！” 彪子拍着胸脯保证道，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一旁没喝酒的张卫东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你就是我俩的亲妹子，冯叔就是我们亲叔。
    他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咱都是一家人。” 张卫东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
    “我信，我都信。” 妮子认真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彪子，你小子以后不会出卖老子吧，万一咱俩整个火狐狸皮，或者百年棒槌。” 张卫东扭头调侃的问道。
    “草！你把老子当啥人了，钱这东西有够么？
    再说了？你挣了钱能忘了我么？老子命都能给你，随时要随时拿去。”
    “哈哈，俺也一样！” 张卫东坚定的说道。
    重活一世，命运的齿轮再度转动。抬眼望去，这世间虽依旧潜藏着无尽的险恶。
    那山林中的弱肉强食、人心的叵测难测，如层层阴霾笼罩。
    然而，张卫东心中的信念却如熊熊烈火，燃烧不熄。
    妮子那纯真的眼神、彪子的豪爽与赤诚、冯叔的沧桑与智慧，他们的身影如同一幅幅温暖的画卷，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如何崎岖，无论风雨如何狂暴，也要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通往美好生活的道路。
    哪怕荆棘满布，哪怕困难重重，也绝不退缩。
    要让他们在这世间，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过上安稳、幸福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