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奇的是,这皇室之人,向来不对付的很,竟然在这寒食宴上一同出现。
几人进来之时,根本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秦照还在对秦漪说道:“听闻云林里出现了一种新奇的狐狸,皇姐可有兴趣待宴会结束之后,随五弟去瞧瞧?”
秦茗冷哼一声,她看着莫不是狐狸是假,让秦漪去才是真。
“看狐狸何须亲自去?有什么狐狸是她能得不到的?声离,你说是不是!”秦茗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旁的秦疏,秦疏忽然被提到自己名字,立马表忠心,拍着胸口说道。
“三姐说的是,阿姐想要什么,声离立马去给阿姐取来!”秦疏笑着说道。
秦照自动忽略她们两个人的话,只是含笑的嗯了一声,敷衍寄了。随后又将目光放在秦漪身上,继续道:“听说是那大理石狐,漂亮极了,皇姐可有兴趣?”
秦漪抬眼,看着脸上带着假笑邀约的秦照,轻笑一声,眼眸稍微眯了些,让秦照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秦漪话中尽是客气,道:“五弟盛情难却,我又怎可拒绝?便是应下这邀请了。”
秦照笑了一声,眼睛目视着前方,正巧是商礼和宋翰彦,便张口说道:“既然如此,晚舟一同前去如何?”
商礼闻言,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看着一旁矜贵的秦漪,玩味的说道:“既然……”
商礼刚说出口,宋翰彦便忍不住上手攥着商礼的手腕,意思让他再斟酌一下。
而商礼眉间微皱,小幅度的摇头,让宋翰彦别再拦着她。
她固执道:“殿下如此盛情,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照见商礼都答应了,心情不由得大好。
见此情况,秦茗却品出一点不对劲来,纵使心里有小九九,此刻也由不得她多想。她只愿,商礼能护着点秦漪。
秦照好心情的伸出手道:“二位皇姐先请。”
秦漪轻点了头,先走在了前头,秦茗紧随其后,只不过没正眼瞧秦照,而秦照也没在意。
由于秦正河没来,场面一度热闹。
秦漪虽然不太饿,但好歹是节日,将就着喝了点寒食粥,算是过了这节日,之后,她便将目光落在一人上。
寒食宴上,商礼确实见到了不少人,都是些熟练孔,可眼下的商礼却是想歇一会儿。
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只想静静地待一会儿,她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和惶恐。她身上一直有一道视线,但她不敢去瞧。
她的殿下会死吗?
商礼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在心里反复的问自己。今天的寒食宴,散宴时要去的云林,会是秦漪的将死之地吗?
她要怎么做,才会避免这一桩祸事的发生……
“嘿,晚舟啊,在想什么呢!”忽的浑厚声音而至,商礼抬头望着来人,是姜协。
商礼见到姜协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稍微真切了些,说道:“是姜大哥啊。”
姜协手里拿着酒杯,杯中佳酿轻摇,浑身带着酒气,说道:“不然还能有谁,你怎的一人在这儿?前面儿云风他们正凑在一处,准备蹴鞠,挺闹挺的,你竟不去凑个趣儿?”
姜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关切。
商礼笑了笑,不打算凑那热闹,便说道:“姜大哥还是喝点好酒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瞧,你这几年,越发的沉闷了。酒也忌了,也忙起来了,总觉得你不如以前活泼了。”
姜协叹了口气,以前的商礼还算是健谈,脾气好,也互相能打趣儿。
现在,这人身边虎狼环伺的,唉……
姜协又闷下一口酒,宽大的手拍了拍商礼的肩膀,落掌时候,姜协只觉得这人瘦弱的可以。
肩膀上都没多少肉,不好好吃饭吗?
要是让他老师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这小徒弟呢。
姜协打了个酒嗝,说道:“你啊,好生吃饭,瘦的跟猴子似的。有事儿吱一声,大哥和咱老师都在的。”
“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大哥打不过的,让老师上。”
商礼忽的便想哭,心里又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道:“嗯……谢姜大哥。”
“哈哈哈!”
姜协爽朗的笑着,可瞧着商礼这样子,心境也换了一番,平日里没轻没重的手这下倒是轻柔的拍了拍商礼脑袋。
这皇家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他分明还是个孩子,连他一半的体格都没有,却要将整个朝堂的风雨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在姜协眼里,哪里有什么权臣,什么大学士。
不过就是个他喝醉酒,送他回家的好孩子罢了。
姜协用浑厚的声音说道:“瞧你这样子,真招乐。”
“走了。”
说完,大手离开商礼的头顶,商礼也只是看到姜协醉醺醺的身影。她便唤来一女使,又给姜协送去一坛子蓝桥风月。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喝的酒。
得了酒的姜协还没回头呢,他知道是谁送的,将酒坛子高高举起,上下抬了两下,动作潇洒又不羁,情谊尽在这酒中了。
宴会临近尾声之时,秦茗越发觉得秦漪有事情瞒着她,但是按照原定的事她得回府,她真怕公主府出了什么事情。
秦茗看着身边的秦漪茶杯空了,却只顾着盯着对面的商礼,牙根痒痒的,你是能盯出花来是怎的。
气的秦茗从自己茶壶里倒出一杯茶,低头寻思良久后才唤九儒过来,将茶送给了秦漪。
得到茶后的秦漪转头看秦茗时候,秦茗当即就转过头去,抱着双臂冷哼一声,有些傲娇。
秦漪只得一笑,饮下那茶。
她笑的时候,眼眸里都盛满了柔情,其实人生有很多东西,除去爱情,此刻的亲情友情,都让秦漪眷恋。
待到宾客散尽,秦漪应邀赴约。
临走之前,秦茗不放心的叮嘱秦漪说道,“要是出了什么事儿,立马让九随回来,我去接你。”
秦漪摇了摇头,宽慰秦茗笑道:“净说些傻话,我还能失了分寸?”
秦漪虽是这般说着,可她正在给秦疏正衣冠。
她伸手去,纤细的手指三两下就把秦疏歪斜的衣襟理平整,她还让秦疏低头,温柔的话语似是最后的叮嘱,道:“怎的又不注意?以后要记得理平整些,瞧着,发冠都有些歪了。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一会儿回之后,洗个澡,今晚睡个好觉,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秦漪把秦疏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看着秦疏一杯又一杯的饮酒,一句又一句的说着官场话,她的妹妹,她的声离,一直都是最好的声离。
她永远都为之骄傲。
秦疏在秦漪面前也永远像个孩子,即使是喝多了酒,脸颊红扑扑的也要乖乖的点头,秦疏永远都要听秦漪的话。
“嗯嗯,好,声离知道了,声离都听阿姐的……”
瞧着秦疏这般醉酒的模样,秦漪难得的还能笑出声,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道:“好……”
随之,秦漪便让萍仙将秦疏带走。
秦茗也送着秦漪上了马车。
当浮华散去,留下的只有鲜血和淋漓的爱恨。
云林里,不见大理石狐,只见鲜血尸骨。
秦漪只带了二十多个人,因为多了,也无用。
三伙人,都认准了她,当又一波人倒下,九儒和九随收剑,退到秦漪身侧。
此刻的秦漪算不上华贵,能说的,便是狼狈。
一身华裳被鲜血染透,绽放出凄美,头发散下几缕,额头上的薄汗同血珠交织在一起。
双眸里染上几分血色,更多的,还是不舍。
“殿下,走吧,我们走好不好……”九随求着秦漪,现在走还来得及,真的来得及,她的殿下,不会折在这里的,对吧。
秦漪缓缓摇头,道:“你们,得活着回公主府,知道了吗。”
九随的头摇成拨浪鼓,道:“不知道不知道!殿下,我求求您,走吧,走吧!”
就在九随说话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声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牵动所有人的神经,个个都如临大敌。
九随止住了话头,马蹄声好似踏在了她的心上,一下一下,皆是不安。
九儒挡在秦漪身前,目光如炬,盯着远方深处。
马蹄声近了,她们也终于看见来人,一人一马,商礼。
驾马而来的商礼衣角未有鲜血,衣裳干净整洁,脊背挺直,唯独那双眼睛,竟流露出悲凄,若是再仔细些,会发现,商礼攥着缰绳的手在抖。
“晚舟。”秦漪开口之时,九儒便退至一旁,让商礼居高临下般,将秦漪瞧了个仔细。
看着身上被鲜血染透的秦漪,商礼顿时觉得双目一阵刺痛,她险些要喘不上来气儿,又听到熟悉的名字,商礼当即哽咽。
“我,我来,提醒你,你此时不走,恐……”
商礼话还没说完,秦漪便打断她,“我知道,晚舟也知道不是吗?”
“晚舟可还记得,当年应我的两重诺,若是晚舟还守信,便应我,不负理想,照顾自己。”
忽而风起,吹动秦漪三千青丝,她双眸坚定,仿佛世间一切艰难险阻她都不怕。
风起之时,商礼闻见浓烈的血腥味。
她面前的秦漪,风华绝代,秦漪眼中的风景足矣让商礼动情一生。
这时的风好大,让商礼瞧见秦漪身形的轮廓单薄。
清风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
殿下,殿下,走吧……
商礼不明白,为什么秦漪要接下这必死之局,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商礼慢慢吐出一口气,说道:“好,我应得。”
她马上要哭出来了……
她要看着秦漪赴死吗……
商礼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剑,剑身冒着寒气,商礼手腕用力,长剑便如暗器一般迅速,灌入树丛一边。
继而便听到树丛里一声闷哼,倒地的声音。
“晚舟,你该走了。”从商礼出现到现在,秦漪一直盯着商礼,眼下她却催促她道。
商礼终究是哽咽了,红着眼眶,盯着秦漪,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殿下……”
秦漪看着商礼湿润的眼眸,她多想,多想商礼不再哭泣,她舍不得她掉眼泪,却处处让她掉眼泪。
她是不是个很坏的人啊,她是不是不值得商礼爱她啊……
当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商礼残存的理智,让她调转了马头。
商礼在秦漪眼中是如此的美好,她身骑白马,月光如水洒下,她便爱了这人一生。
晚风没能捎去秦漪的呢喃,“晚舟,我陪你走过这段路,也终要成为你脚下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