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平并没有觉出什么异常，笑得更开心了。
    “你也没想到吧，哈哈，其实我们都没想到。”
    “一开始就是他家在用，用了一个月，说那饲料是真好。”
    “大家都觉得孙德正那抠门儿的都说好，那应该就是真可以试一试了，试完之后才发现竟然真的。”
    林朝平咧了咧嘴角，“嘿，你说，这么好的饲料咱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是啊，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林舟也沉沉地想。
    就像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似的。
    白笑却是猛地看了林舟一眼。
    显然是想到了之前，在村里听大娘们说的八卦。
    ——抠门了半辈子孙德正，竟然买了辆二三十万的车。
    白笑抠着下巴，凑到林舟身边小声哔哔。
    “舅舅，你说他该不会是把饲料钱省出来了，给自己买了辆好车吧？”
    “不会的。”林舟没有犹豫。
    这不合理。
    极度节俭了几十年的人，怎么会突然把好不容易省下来的仨瓜俩枣凑在一起，去买好车？
    二三十万的车，对于他们这样的偏僻村子，已经算是非常好的车了。
    不过……
    林舟皱了皱眉，想到了刚才脑海里浮现的“阴谋论”。
    如果背后的人，真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孙德正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中间牵线搭桥的人。
    那似乎就合理了。
    也许是饲料商给了孙德正高额回扣。
    或许不止如此，除了一笔高额回扣外，能让他把这笔钱直接花在一辆车上，恐怕是因为他心里有底。
    ——知道自己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
    所以“不过是”三十万的车，买就买了。
    林舟垂着头，一张脸淡漠得几乎看不出表情。
    白笑和林朝平在旁边继续蛐蛐，并没有注意林舟。
    但要是注意到了，就会知道。
    林舟此刻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
    他又想起了前世那哀鸿遍野的村庄。
    想起了村里人的哭声，他家里的哭声。
    这一切都像是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林舟头上。
    让他整个人都阴翳了不少。
    会是因为饲料吗。
    “小舟，你也觉得这饲料挺好吧？”
    林朝平突然问。
    林舟抬头，对上林朝平质朴的笑。
    林舟斟酌片刻，“目前看着还行，怎么了？”
    林朝平笑道：“这不，他们都签长期合同了，我也准备签呢。”
    “本来他们都是要当场签的，我留了个神，说我不识字要拿回来给儿子看看。”
    “他们人也挺好，没多说什么，就让我拿回来了。”
    “那你给大洋看了吗？”白笑问。
    大洋就是林朝平的儿子，在外打工。
    林朝平摆摆手，“他懂什么，能把客户家的壁纸贴好就不错了。”
    “那您这是？”白笑抠着下巴。
    “当然是想要问问小舟了，我是个没文化的，可我知道小舟有啊，小舟说没问题我才敢签呐。”
    林朝平咧着嘴笑，把眼角的纹路聚在了一起开会。
    因为他老爹进医院的事，他是见识过没文化和有文化的人之间的代沟的。
    小舟和那些大医院的主任教授沟通起来，他们根本都听不懂。
    就算从左边耳朵勉强进去了。
    风一吹，又立马从右边耳朵散了出去。
    什么都没记住。
    也是因为那件事，他很信任小舟。
    签新合同是大事，他得问了小舟才敢做决定。
    白笑又抠了抠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啊我知道了！”
    林舟觑她一眼，“知道什么了？”
    “舅舅，朝平叔占你便宜！”
    他说要拿回来给儿子看，可不就是占舅舅便宜嘛！
    林朝平：“……？”
    林舟默了默。
    “我有时候真想掰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豆腐渣。”
    白笑眨眨眼：“豆腐渣？好吃吗？”
    林舟：“……”
    林舟不再理她。
    不过被白插科打诨，脸色倒是好了些。
    “朝平哥，合同给我看看吧。”
    林朝平连声答应，回屋取来了一沓合同。
    林舟挑了挑眉尾，“这么多？”
    林朝平一拍大腿，“小舟你也觉得多？”
    “我就是看着上面字儿挺多的，这才不敢随便签字，你快看看。”
    林舟擦了擦手，接过合同。
    厚厚的一沓合同其实是三份。
    一份写明了至少五年起的长期购买合同，价格享受八折优惠。
    前面看起来都没什么，直到林舟的目光落在了合同最后一页的小字上。
    “享受八折优惠后，产品概不退换。”
    林舟眯了眯眼睛，往后一翻，翻到了下一份。
    是一份补充协议。
    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
    “一旦签署该协议，则代表认同长期购买合同的全部内容。”
    林舟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乍一看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要真没什么问题，他们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再签一份补充协议？
    概不退换。
    林舟嘴里轻轻念着这四个字。
    他冷笑一声，又往后继续翻。
    后面竟然又是一份合同。
    和第一份合同一模一样。
    林舟哗啦啦往后看，果然一模一样。
    除了第一份的那行“概不退换”的小字不见了。
    合同名也不一样。
    也就是说，中间的那份补充协议，只约束前一份带小字的合同，而不约束这一份。
    而且——
    林舟看见了第三份合同的末尾。
    【该合同一式一份，由经销商留存。】
    一式一份？
    林舟都要气笑了。
    他又翻到了第一份合同的末尾。
    果然，这里写的是【一式两份】。
    合上厚厚的一沓合同，林舟怒极反笑。
    “怎么样舅舅？”
    白笑凑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林舟轻笑一声，“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白笑：“？”
    难为他们？谁们？
    林舟却不再解释了。
    他掏出手机，又对一旁眼巴巴的林朝平道：“朝平哥，我也不太拿得准。”
    “我把合同给我法律系的室友看看吧。”
    林朝平一愣，“那当然好啊！那就更稳妥了。”
    果然小舟办事，他就是放心。
    白笑却懵了，“舅舅，你不是动物医学系的吗，什么时候有法律系的室友了。”
    林舟在手机上点了点，发出一条信息。
    这才吐出两个字：“混寝。”
    白笑：“……”
    话音刚落，林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对面是个激动的大嗓门儿。
    “舍长！我的亲舍长！”
    “你终于舍得联系我了！我可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