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得晚了些,苏菀要学的格外多。除了跟上今天的课程,她还要补习前几天的东西。先从坐立行走开始,光是行礼,都有几十种样式要学。
没多久,苏菀就有些不耐烦了。偏偏还不能学的太快。
几位姑姑都是伶俐人,刘尚仪更是慧眼如炬,要想不让她们察觉异样,自己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懈怠不得。苏菀不得不跟着其它秀女,机械地动作,一遍遍不厌其烦。
几位姑姑认真教导着,刘尚仪则拿着板子,四处查看。要是哪位秀女做的差了,少不了手心挨一个板子。刘尚仪要求向来严苛,几位姑姑帮她做事,自然也要尽职尽责。就算收了好处的,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公然放水。
一天下来,秀女们个个累得人仰马翻,就差躺在地上了。刘尚仪连同四位姑姑刚走,人群就发出一阵欢呼。
有的秀女直接不顾体面,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它奶奶的,累死老娘了。”
等到休元殿的宫女们将水饭送到,各位秀女早就饥肠辘辘,哪顾得上挑剔,一个个吃得那叫一个香。刚进完餐点,就有个叫艳红的大宫女找到苏菀:
“苏姑娘如今身子大好,今晚就搬来休元殿吧。房间都安排好了的,我陪姑娘把东西收拾来好了。”-
苏菀点点头:“反正我的东西不多,新月小筑左右几步路,就不劳烦姐姐跟着跑一趟了。”
艳红正巴不得偷回子懒,殷勤地带着苏菀来到秀女们所住的暖阁,认完了房间床铺,就告辞了。走前依然不忘再三嘱咐:
“姑娘切记早去早回,莫要耽搁了时辰,休元殿的秀女们亥时一刻休息,到时候姑姑们会挨个查房,检查各位秀女的睡姿仪态。姑娘届时千万不要迟到,连累婢子挨罚。”
两人在门口处分开,来到新月小筑,只见圆月当空,银辉遍地。看着头顶的月亮,苏菀不免忆起家乡的人和事,还有以往的山中岁月。
无数画面闪现在面前叠现浮动,越是不想忆起,记忆越是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可好?还有子麟,江家可有无亏待他。
点起烛台,苏菀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忙着收拾起东西来。
江隽父子为她安排的北胤亲族,原本世代行商。到了爷爷苏孝全这一辈,生意都做到了新安、南夏、西崎等国。后来靠通关系,花巨资,摇身成了官宦人家。这样的家族,银钱上是不缺的。对苏菀有求必应,颇为大方。
这次进宫候选,为她准备的衣服就有几十套。首饰珠花也有几大盒。
早在新安时,江隽父子一心把她培养成祸国妖姬,每日金餐玉馔供着,把她养的骄奢淫逸,最擅长糟蹋钱。来到北胤那个捡来的便宜爹那里,更是金娇玉养,宠得她不知东南西北。
不仅衣服都用顶级布料,就连鞋子上,都镶满了南海珍珠。绣工更是来自赫赫有名的如意坊。再看饰品,也多是烧钱的,华而不实的东西。远没有金银实在。
苏菀哑然失笑, 十八岁的她净知道瞎闹腾,到底稚嫩了些。
正整理着,窗外传来了几声布谷声。苏菀急忙推开窗户,一个人影顺势翻了进来。那人一跳进来,就扯下了面巾。
美艳的眉眼,漂亮的身姿,在灯光的辉映下,别有一种清新妩媚。“沈泽兰。”
苏菀皱着眉:“你来干什么呀?”
“怎么不欢迎我?”沈泽兰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我可是好心好意来帮你拿东西的。”
苏菀轻晒:“你有这么好心?说吧,这么快就来找我干嘛。”
沈泽兰不满地撇撇嘴:“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很早我就听说过你,一直很好奇。你似乎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说着她围着苏菀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有些酸酸地说道:
“都说你有倾城国色,胜妲己妹喜,依我看来,不过尔尔。这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不同。”
苏菀哑然失笑:“那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可以走了。”
她打开窗户,下起逐客令:“宫中守卫森严,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少冒风险,不要交往过密。至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是朋友。”
沈泽兰掩住窗棂,盈盈一笑转过身来:
“哟,好姐姐,哪有你这么待客吗?你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嘛,还不好好请我喝一杯。”
说着大咧咧地拿起了围炉上的茶水。苏菀无奈地坐下来:“姐姐还有何指教。”
金色的茉香,散发着妖异的香气,正是北地少有的茗茶。
沈泽兰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你既是江郎亲手调教的,品味怎会差。”
“今天可是故意的?”
苏菀不惊不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姐姐难道不知。低调行事,会少很多麻烦。”
沈泽兰哼了一声。“低调?你那不是低调,是蠢啊。”
“踩低捧高,人之本性。无论行至哪里,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穿的寒碜了,丢自己的脸是小事。最重要的影响别人对你的态度。
平时敷衍就罢了,关键时候,你稍微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别人第一反应,不是另眼相待,而是认为你偷来的抢来的,配不上这样好的东西.....”
苏菀知道沈泽兰说的在理,可依然嘴硬道:
“枪打出头鸟。我可不想因为抢风头,惹来一堆蚊子苍蝇。倒是妹妹,光芒太盛,小心遭人嫉恨。你已经被谢玉环缠上了,还不自知吗。”
“我会怕那些魑魅魍魉?”沈泽兰柳眉倒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在这宫中,争得是帝王恩宠,富贵荣华。即使我们明哲保身,低调安分,别人就会放过了吗。与其等着别人不断地试探、挑衅,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别人知道自己不好惹。”
“倘若别人进一步,你就退一步,退来退去,这宫里,还有你立身的地方吗?”
沈泽兰这般敦敦教导,苏菀都有些不适应了。
上一世,两人第一次见面,沈泽兰为她美貌震惊,对她魅力深信不疑,从来没像这般好为人师过。看来哪怕细微的变化,也会引起一系列的变动。只要行走的方向有所不同,摆在眼前的,就会是全新的棋局。
而她将面对的,都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并不是自己有了先知,就一定能赢得棋局。
如果说她有什么优势,无非也就是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些。苏菀心不在焉地思量着,难得对沈泽兰和颜悦色起来。
“妹妹教诲的极是。”
见她态度恭敬,沈泽兰神色稍齑,可依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般胆小怕事,江郎怎么就看中了你.......你可知弄到一个秀女的身份,有多难?要想完全不留破绽,需多少年的经营,多少人的努力和奔波......”
苏菀一愣,沈泽兰显然是知道些内情。那她究竟是什么人。跟江隽又是什么关系。倘若自己行为太过反常,难免会打草惊蛇。
看来自己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凭着心思任意妄为了。毕竟依着江隽的聪明,蛛丝马迹,都能猜出端倪来。
两人喝了盏茶,苏菀又忙着整理起衣物。看沈泽兰站在一旁,依然没有走的意思,苏菀干脆做起顺水人情:“这些衣服饰品,都是入宫前新备的,妹妹看可有喜欢之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菀的衣物,每样都是精挑细选,市面上少见的。哪怕沈泽兰再淡定,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女子。见了漂亮的衣服,发饰,也会走不动路。
三言两语,两人已谈笑晏晏。
苏菀一口气就送出了五六件华服,大方的让沈泽兰难以置信:“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确认是送我吗。”
苏菀大手一挥:“当然。如果不够,你再挑挑,反正我多得是。”
沈泽兰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够了,够了。”
她讨巧般,轻轻地挪到苏菀身旁:“江隽他待你真是好啊。”
“是吗?”眼前华光一片,苏菀含糊地笑了一声,以前她是这么以为,但猪养肥了,是为了吃肉的。这么一想,内心就只余悲凉了。
看着沈泽兰拿到新衣,开心的样子,苏菀嘴角轻翘,没想到那般厉害的沈泽兰,在少女时代,居然也有活泼跳脱的一面。
反正再好的衣服,不穿也是可惜。都送了也好,以后她也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