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清带着赫连宇到了醉仙居。
见到醉仙居的牌匾时，赫连宇难得有些局促，
“谢姑娘，我出来时匆忙，没带多少银两。”
他光顾着去他爹的书房搜罗别的东西了，如今到了京城身上的银钱已经见底。
谢挽清只是笑笑，摇摇头，“二公子来者是客，自然是该我请。”
两人进了雅间，谢挽清脸上倒没什么，只是身后的侍女表情有些担忧。
自家姑娘向来是克己复礼之人，若是在醉仙居这种地方被人瞧见单独和陌生男子相见，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但谢挽清看起来丝毫没这个担忧。
她点了一桌菜，又让小二安排了一间上房。
两人坐定，赫连宇几乎是狼吞虎咽。
谢挽清没怎么吃，也没有多说话。
只等赫连宇吃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他正了正身子，向对面人行了一礼，
“多谢谢姑娘！”
谢挽清见他恢复了些精神，这才试探性问道，“二公子这次来，是为了霍家之事吗？”
赫连宇一愣，“谢姑娘……都知道了？”
谢挽清点了点头，同他说了画像事件，以及霍家所有在朝为官皆被停放的消息。
霍平昌叛敌之事，不说整个大成，至少在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所以方才街上那些人在听到“赫连”这个姓氏时才会这般敏感。
赫连宇听完，垂下眼眸。
他没想到，竟然连霍衍的大将军之位都被停了。
半晌，他低声问道，“谢姑娘，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很不堪……”
谢挽清摇了摇头，“二公子并不知此事，你也是受害者。”
赫连宇微闭了闭眼，极力想要清理自己的思绪。
“谢姑娘……能否麻烦你一件事？”他嗫嚅道，“能否麻烦你带我去一趟霍家？”
他父亲可以抛下霍家，可赫连宇想要亲自去看看。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为何，为何父亲要那般做？
如今元慕声不在城内，他认识的人只剩下谢挽清。
故而，只能请求她帮助自己。
谢挽清面露难色，霍家从出事之后就闭门谢客，这事的确不大好办。
但她没有一口回绝，只是先道，“二公子先好好休息一夜，容挽清想想法子。”
……
赫连宇累极了，他几乎倒头就睡。
但睡前，他没忘记将从小月城带来的那个随身包裹抱在怀里。
闭上眼没多久，他就陷入睡梦中。
荒凉的土地、寸草不生的山谷，数百精锐扬马前行，汇集在一起的都是腾腾的锐气。
赫连宇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可他依稀知道这些人是谁。
旗上写着大大的“霍”字。
领头人在山谷前停下，仰望着山谷周围，抬起手来阻止队伍的前行，
“此处有些不妥，先停下。”
他身边侧后方的人笑着道，“大哥，你太小心了，没事的！”
领头之人并不太信，坚持不要向前。
另一人骑着马，只道，“待我去探探！”
待他折返，几番劝说，最终整队人马进入到山谷之中。
巨石滚落、箭如雨下，随后就是四面包围式的剿灭。
霍平远浑身浴血，战到最后一瞬，他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眼底都是绝望。
“平昌！平昌你在哪？”他大叫着自己弟弟的名字，但没有回应。
一支箭破风而出，从他背后的死角位置命中他的要害。
霍平远倒下了，他到死，也并不知道射出这一箭的人究竟是谁。
……
赫连宇惊醒，他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喘着气。
梦里倒下的人没有看清背后人的脸，可他看到了。
那是他的父亲……
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怀里的东西，确保这些东西还在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天亮了。
他无心再睡，下床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再坐在桌前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若是能去霍家一趟，也能了一了他此次来这一趟的心愿。
若是去不了霍家，既然元慕声去了凉州城，那他不如也再走一趟。
就按景阳说的，他去找霍衍，把那些东西交给他。
至于父亲会怎么样，赫连宇长叹一口气，紧握了握拳……
午后，谢挽清差人过来，给他送来一套小厮服饰让他换上，并告诉他她说动了母亲去看望霍二夫人。
赫连宇知道应当是有戏，换上衣服后跟着谢挽清的人走，果然到了霍府。
经过大将军府门口，他看到了门前那块“长安平西”的四字牌匾，也看到了门前被扔的各种臭鸡蛋烂菜叶。
还有墙上被人用猪血写下的鲜红夺目的大字：“叛国贼去死”、“不配做人！”、“霍平昌猪狗不如！”
赫连宇看着这些字，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谢夫人和谢挽清带着一队侍女小厮，赫连宇低着头走在最后面。
霍二夫人乔氏出来迎接谢家母女俩，神色里都是疲惫，
“二位今日过来，府上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谢夫人拉着乔氏的手，轻拍了拍，“我近来忙，这才抽空来看望你。”
赫连宇在最后面，抬眼看到了霍二夫人。
这次再见乔氏，他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这是他爹的原配夫人，为了他爹独自养育一个遗孤，守着霍家十多年。
她以为自己的夫君战死沙场，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已经另娶他人，另生他子，过着有权有势幸福美满的生活。
赫连宇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而不过这么些日子，乔氏的变化不比他小。
先前在皇家园林见到她时，虽羸弱，但也还算有精神。
今日见到的霍二夫人，已然满头银发，可见其心中煎熬。
赫连宇只觉得心酸，不为别的，他娘与这位霍二夫人，都被他爹瞒在鼓里。
如今霍二夫人的景象，谁说得到哪天他和他娘不会步后尘呢？
两位夫人说话，谢挽清微微落后，同赫连宇轻声道，
“霍家祠堂在西北处，你想看什么尽快去。”
赫连宇轻轻点头，落后了几步，疾步往府中西北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