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喀万驿后,艾达重新回到黄沙覆盖的小径之上。
希特在远处的山坡阴影处站立,像是已经等了她很长时间,看到艾达后,他并没有挪动身子,而是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从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事情并不顺利。”希特说道,“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找个合适的时间尽快搬走吧。”
艾达停下脚步看向他道:“我不明白,你明明对我的提议很感兴趣,为什么现在却巴不得我知难而退呢?”
希特看了她一眼后侧过头去说道:“聚会上你是怎么说的?”
艾达将大概的过程告诉希特,尤其是关于买卖侍从一事。
“看来鸠娜没有告诉你这笔交易所要付出的代价……这么说吧,鸠娜平时都可以对我视而不见,但是你将问题推到了她的面前,她就不得不去应对了。”希特抱起手肘思忖道。
“我不明白,现在能给出这个解答的,只有你了,希特。”艾达困惑地说道。
“我是需要帮助,也需要从这个鬼地方挣脱出去。”希特说道,“对我这样的身份来说,出契约费远远不够,我的血亲要除去身体的一部分,还给契约人才可以。”
艾达听到这句话后,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回想起餐桌下阿赤惶恐的表情,和她缺失的脚趾。
“他们从沙漠之上得胜归来时,阿如列带回来的并不只有阿如诺的死讯,还有我和我的母亲阿赤。母亲天生痴傻,但心地纯善,阿如诺杀害了她的父亲,于是作为报复,阿赤挥刀砍去了阿如诺的头颅。这之后的发展应该不难料想到,她成为了最下贱的奴隶,被阿如列迫害之后,生下了我。我们母子是喀万驿的耻辱。”希特握紧双拳,语气含恨,但仍旧有条不紊地说完这段话。
不难想象的是,希特和阿赤自此在喀万驿便过上了非人的生活。
而阿如诺被痴傻的阿赤杀害这种事成为了喀万驿人避而不谈的事实,这意味着某种说不清也道不尽的耻辱。
“当时鸠娜与阿如列已有婚约,看到我和母亲的出现,她沉默了三天三夜。再次出现时,她要求阿如列将我们母子二人的契约转让到她自己的手中,才会同意这门婚事。”希特终于决定将此背后的秘密一起说出。
“鸠娜这么做,是为了报复……但与阿如列结婚,是因为她当时还爱着阿如列,对吗?”同为女性,艾达能够理解鸠娜当时的处境,只叹息道。
“我并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如何,爱不爱这种事放在他们身上,或者说阿如列这种人身上,本就是一种对这种情感的侮辱,难道不是吗?”希特反问艾达道。
面对希特的质问,艾达无言以对。
“他们成婚之后,鸠娜许久都无法生育。沙漠的巫医为她诊断过,说她这是遭受了赤王的诅咒,这在喀万驿是一件公开的秘密,毕竟哪个女人到她这个年纪不该儿孙满堂呢?”希特嘲讽地笑道,但他很快又想起什么看向艾达道,“当然,我特指喀万驿,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真愧他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没关系,你继续说吧。”艾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怀,她也到山坡处的阴影之下站立,远望一无所有的黄沙。
“此后鸠娜愈发地恨我们,以及阿如列,在我具有行事能力之后,她将手中的契约转让到搬运队中,砍下了我母亲的脚趾。”在黄沙的拂刮之下,希特的皮肤再次开裂,他的样貌明明还很年轻,行事状态却像个老人,如此经历足以使人在极度的痛苦中成长。
“搬运队本就在阿如列手中,他们之间既然是夫妻关系,就不应该存在转让的说法。她这么做,是在报复你们的同时警告阿如列吧?但凡他对你这个唯一的儿子有私心,她就会加倍报复,承担痛苦的可以是阿赤,也可以是他。”艾达推测道。
“没错,现在你看到了,是否出让契约的决断权在鸠娜那里,而我的母亲之前就已经被砍去过脚趾。如果转让契约再次生效,被砍去脚趾的便是阿如列了。”希特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所以这是一个死局,阿如列不可能这么做,我也无法逃出去。如果能让我自己作出决定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砍去他的脚趾。”
既然希特这么说,艾达自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想起早晨鸠娜看向阿如列时分外憎恶的眼神,如果是鸠娜的话,也许有这个可能让阿如列付出代价吗?她并不清楚,鸠娜虽然恨自己的丈夫,但如果为了报复丈夫而答应这份契约,其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此也只是一种可能性的推测罢了,她还不能说出这些推测。
“鸠娜曾经问我,能不能承受住这个代价,现在想来,原来竟是这个意思……”艾达说道。
“嗯……你倒也不必用什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你只是得清楚,你救不了我,也救不了我的母亲。只是如此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背后所谓的真相,我相信你的小说素材也算是能有个不错的收尾了。”希特走到阳光之下,微薄的粗制衬衣在阳光之中近乎透明,艾达甚至能看到他身上数不清楚的伤痕。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艾达最终说道,尽管想将他拉出泥潭,但目前看来也无能为力。
希特朝喀万驿的方向看去,他说道:“这不是你需要抱歉的事。你有更深层的目的,我想绝不是救我那么简单,不过说不说在你……”
“信息网,我想建立一个以团雀作为核心的信息网……你是团雀对吧?”没想到艾达很坦诚,她看向希特,对方显然对她的话有兴趣。
她接着说道:“你们的部族是栖居在沙漠之中的赤团雀部族,天性并不好斗,阿如诺虽是从沙漠中被驱赶出来的,但结仇对象也并不是你们,他是赤王的狂热信徒,在喀万驿拥有一定的势力之后,便企图回到沙漠中,从吞并最弱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