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里,那个跟着戎遣出去的大臣回来了,他来到苏生琅旁边,弯腰伏到对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苏生琅喝酒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朝右手边姿态亲密的两个人瞥了一眼,随后放下酒杯。
笑着开口道:“指挥官吃的怎么样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白殷早就不想吃了,奈何旁边的明某人一直往他盘子里夹个没完,又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动手,已经忍了好久了。
于是他欣然答应,“好。”
……
“什么!?”
乌栖·森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重新看向云肆渡,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愤恨。
他连真正的仇人都认错了吗?
可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佩兰德·森。
除了执行大厦的人,还会有谁跟他的堂哥有仇?
乌栖·森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眼神冷漠地盯着云肆渡,似是要把他的轮廓深深印入脑海,“你……你到底是谁?”
印象里,有满头雪白长发的人,他曾经在佩兰德·森的书房里的照片上见到过,但也只是一个背影。
听说那是要成为他嫂子的人,又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杀了他堂哥的人!
“别着急。”
云肆渡面带笑容站在那里,穿堂风扬起他身后一头银白长发,发尾在半空划过一道轻柔的弧度,又缓缓垂落下来。
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纯粹而剔透,在灯光之下愈加深邃美丽,他说:“只要你还为北洲效命,我们总有交手的那一天,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那就来吧。”
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乌栖·森的心脏有一瞬的悸动,好像心里突然空掉一块,填上去的不是仇恨,而是另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那种东西,竟让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不过乌栖·森很快回过神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似要把所有顾虑剔除,咬着牙说道:“不管你是谁,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为我哥报仇!”
这是他加入北洲军队的目的,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在皇宫的目的,也是他在失去所有后唯一的念想了。
“报仇?”
戎遣冷笑一声,抬步朝他走过去,手里抛玩着一颗魔方囚笼,“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
乌栖·森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法跟他们抗衡,但没想到戎遣竟然敢直接在这里动手,“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永绝后患了。”
戎遣接住从半空中掉落的魔方囚笼,刚准备从里面掏出武器。
这时,一个红发女人突然从后面冲出来,一把揽住乌栖·森的脖子往后拽,脸上赔着笑,“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他认错人了,两位不要在意!”
戎遣脚步顿住,危险眯眸。
眼前这个女人有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明显也是一个鬼族。
之前一直没找到北洲豢养鬼族的把柄,这倒是个机会。
“不唔——”
乌栖·森不服还想说话,被邢云娜一把捂住嘴拖走,同时还在他耳边低声警告,“你要送死老娘不拦着你,但你现在还跟老娘结着契,要是连累我跟你一起变成炮灰,老娘不介意现在就把你给活剐了!”
她堂堂一个高级鬼族,主人给她分配这么废的一个人类就算了,关键是这人脑子还不好使!
不知道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等一下。”
然而他们还没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戎遣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邢云娜身形微僵,捂着乌栖·森的嘴转过身,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疑惑,“怎……怎么了?”
戎遣探究的目光落在乌栖·森憋得发红的脸上,眼神凌厉而冰冷。
“刚才那个狙击手,是你吧。”
站在不远处的云肆渡看了一眼戎遣的背影,思考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这边的事情估计要一会才能解决,他先去把正事给办了。
戎遣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现下这个情况,他明显走不开。
只能无奈任由云肆渡丢下他走了。
乌栖·森剧烈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里面是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无措,但随即被邢云娜一把将脑袋按下。
“什么狙击手,这位先生认错人了吧?”
邢云娜心中一片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像是实在没办法一样摊开手,一脸无奈和心累地说道:“先生,我家傻孩子什么都不懂的,他小时候被车撞过,脑子有问题,怎么可能是狙击手呢?”
邢云娜没想到这位戎部长竟如此敏锐,明明连他们的身影都没看见,就能这么笃定。
乌栖·森虽然傻,但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才对啊。
戎遣冷笑一声,原本他还有点耐心,但现在他不想跟他们再废话一句了,“那你敢让他把身后背着的盒子打开吗?”
那个长盒子用来装一把狙击枪绰绰有余。
邢云娜回头看了一眼,唇角抽搐了两下,脸上虚假的面具已经快要戴不住了。
不是,这死孩子就不能把东西放回去再出来浪吗?
就这样背着一把枪到处跑,说没问题连她自己都不信。
但不信归不信,她还要继续帮着忽悠人。
“我跟你说,你等着回去被皇太子殿下教训吧!”
邢云娜低声咬牙切齿地在乌栖·森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挂上了春风化雨般的笑,“这里面就是孩子的小提琴,我们刚参加完比赛回来的,想来先生是误会了吧。”
乌栖·森根本不敢抬头,额头上不断落下来冷汗,整个人霜打的茄子一样,跟刚才死活不听话要挣扎的样子大相径庭。
要是他的个人恩怨也就算了,但这直接涉及到了整个北洲皇室,如果真的被对方发现他就是那个狙击手的话,那一切全都完了。
不仅他要受到惩罚被逐出军队,连被贬出首都的森家都要遭殃。
邢云娜感受到手臂里箍着的身体正轻微发着抖,心里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
然而她实在低估了戎遣的执行力,对方知道问不出什么后,没再继续跟他们废话,抬手就朝乌栖·森抓了过来。
邢云娜瞳孔微缩,连忙抓着乌栖·森往后退去。
戎遣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快许多,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跟前,抓住了乌栖·森身前背着盒子的带子。
邢云娜脸色微变,正准备反击,身后就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邢云娜眸光一闪,攻击的手立刻收了回去,拽着乌栖·森就往后跌倒在了地面上,同时也让戎遣抓着带子的手松开了。
“哎呀,皇太子殿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邢云娜扑到苏生琅的脚边,纤细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发着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戎部长非要说我们是什么狙击手,我们真的不是啊,我家傻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乌栖·森更是连装都不用装,脸色已经因为害怕暴露而一片煞白了,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恨不能以死谢罪。
苏生琅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看了旁边的大臣一眼,后者会意赶紧把跪在地上的两人扶起来安抚。
“戎部长,他们都是我资助的贫困孩子,你为什么要如此为难他们?”苏生琅似笑非笑地看着戎遣,眼神是长年处于上位者特有的锋利和压迫感。
戎遣没有丝毫畏惧地直视对方,冷声说道:“我怀疑这个人就是袭击我们指挥官的狙击手,他放在盒子里的枪就是证据。”
这时,明厄也注意到了地上跪着的青年,原本他并未跟对方正面交手,根本无法凭这一眼就判断出来。
可看对方那心虚惶恐的样子,分明是不打自招了。
况且,戎遣的话他是绝对信的。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个撕破脸皮的好时机。
这么早戳穿对方,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果然,还没等苏生琅再次开口,白殷就已经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戎遣,我知道你关心我的安危,但我们找凶手不能只凭靠直觉,不是吗?”
白殷走到戎遣面前,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把戎遣手里的魔方囚笼放回了他的口袋里,温声道:“冷静些,好吗?”
戎遣知道白殷的意思,于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白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转向苏生琅,神色淡淡地说道:“是我的人太冲动,还请皇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莫要怪罪。
就是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同时也是警告,他连多质问一句都不行。
苏生琅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再追究下去,白殷就不见得这么好说话了。
“自然,想来这也只是误会一场。”
苏生琅只能笑着答应,然后他转头面无表情地吩咐其中一个大臣,“把他们带回去。”
“是。”
大臣连忙拉着两人离开了。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仔细听还是女人的声音。
戎遣眸光一凛。
那是云肆渡刚才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