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山神大人还特意把闷油瓶送进石庙,难道会是把你放进我心里的意思?
那怎么成?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把闷油瓶留给祂吗?那是万万不能。那我和他一起留下?胖子不会同意的,要留下,三个人都不走了。
山神大人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祂轻轻敲了下我的头,开玩笑说,“你的朋友太小了吧,我们不带小朋友玩儿。”
我那一百多岁的闷油瓶被人喊做小朋友,就算知道是在梦里,这匪夷所思的情节还是让我会心的笑了。
不过我也放心了,祂说的并不是闷油瓶。
“我也想走,可我朋友说他回不去了,我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离开,只能留下陪他。”
“好朋友当然要一起走。”
山神大人过分慈祥的看着我笑,一眼看穿了我的小聪明,“我跟你很投缘,看来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又会说话,又有脑子,长的还顺眼。”
我心里一乐,私以为世人浅薄爱皮囊,不想神仙也颜控,长得好天上地下都占便宜。
“这样吧,我知道你有计较,但是很难,就让我来帮你一把,把你的朋友带回去。我的朋友可能会发发小脾气,你可一定不要放弃。”
祂说着话,后面雾气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身上穿着血红华服,头上生着珊瑚龙角,长发及腰,面容俊美,神情淡漠,不屑一顾的走过,不过一点也不能掩饰祂是位美人。
真是又美又冷淡,看着就跟某人似的。
“啰嗦,走了。”祂说。
然后祂就真走了,消失在通道深处越来越浓的雾气里。
还真是一位话少,冷淡,又美貌的人,看来我也是颜控。
山神大人也招招手,“我走了,记着不要放弃哦。”
我跟祂摆手,“我会的,再见。”
“偷偷跟你说一句,我也觉得,”祂眨眨眼,“他很美貌。”
祂说的他,是指他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知色而慕少艾人神共性,纵然是神仙也不能免俗。
我看着白雾消散,只剩下穹顶的黑暗,我的意识终于慢慢回来了。
第一感觉是沉重,有一种灵魂无法支配躯体的沉重,我眨眨眼,判断身边的人应该是闷油瓶,他正把我平放在水面,用水的浮力来减轻我身体自重,让血液可以往四肢百骸流动,冰冷的水温强行唤醒我的意识,但身体一时还是动不了。
“别动,你挂太久了,半边身体瘀血。不推开,静脉容易血栓。”
张金钱对我说完,就跟闷油瓶两个人开始给我按摩穴位推宫活血。
我的脸在水里浮浮沉沉,一瞬不瞬的盯着闷油瓶,在心里感叹,我们运气真好啊,我还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我活着等到了他,他活着救到了我。
我第一次真心感谢张家老祖宗们的大恩大德,看来挂住装备的是张家青铜锁链,或许这也是张家太公们给他们子孙争取的最后一分逃生的机会。
清明真应该给他们也烧个纸的。
也感谢山神大人的成全,不管梦里是真是假,我能感觉到山对我们的一丝善意。
“太危险了,我都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心跳都没了好久,突然间又跳动起来。”张金钱后怕的说,“族长急坏了。”
闷油瓶看我,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收好的焦灼,我对他说,“没事了。”
“胖子呢?你怎么没上去?”他问我。
“上去我就死定了,你和药都在下面。”
闷油瓶看我一眼,“不会,胖子身上一直都有。”
原来他早想到了,他和胖子身上都带着药,无论我在谁身边,我都有救,可惜刚才谁都不在我身边。
“他还没信,或许遇到山神了。”
我有点担心,霸王龙骑士要去碰撞他的爸爸霸王龙,胖子他能不能行?
过了一会,我感觉自己勉强能动了,翻身抓住锁链飘在水里,“装备拿回来了?我们快走吧。”
闷油瓶的眼神流露出担心,问我,“吴邪,你自己能行吗?”
我踩着水,对他展示我的肱二头肌,“行,怎么不行,你给我打过针了吧?张金钱的推拿很管用,中西结合,效果显着,我现在精神百倍,特别特别行,我们快走吧。”
闷油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像看我在他面前秀肌肉特别有趣,他把装备都系到绳子上,然后把狼眼手电插到我的肩膀。
“?”我有些意外,他这是准备干嘛?
闷油瓶看一眼张金钱,解释道,“他有伤。”
哦,我忘了张金钱左手废了,他要拎着张金钱上来是吧,张家族长还真称职,不抛弃不放弃他的每一个族人。
“那我先爬,你们跟上,我们快走吧!”
闷油瓶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的看我抓住锁链奋力往上攀爬。
我爬了几米往下看,闷油瓶和张金钱还在水里没跟上来。
“小哥?小哥!”
闷油瓶没说话,张金钱瓮声回答,“我太疼了,还没有准备好,再等等我扎自己几针。吴老板你继续,我们马上来。”
当我费劲儿爬到一多半,发现闷油瓶和张金钱还在水里没有动时,我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又在骗我,他真的走不了,或者说他就没打算走,如果我没有猜错,七彩火珠现在就在我的背包里,有东西越来越温热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走?!”
我气的要死,又开始又往下爬。
闷油瓶立即出声阻止我,“吴邪,别下来。”
“你不走我不走,大家一起留这。”
“别任性,你上去了,我就给你看为什么。”
我没有动,闷油瓶也没动。
我取下手电往下照他,他仰着头,我低着头,我们就这么僵持着,毫不退让,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坚持。
“明白了。”
闷油瓶叹口气,他伸手轻轻触碰到了青铜锁链。
明明是安全无毒无害无副作用的张家青铜锁链,明明我和胖子还有披甲山神都平安爬过,而且我还挂在上面,可闷油瓶碰到之后,锁链一下活了,往水下延伸的部分像蛇一样扭曲几下,带着锁链下方的水四下晃动,周围的青铜锁链开始共鸣,围绕闷油瓶和张金钱以锁链为中心开始出现一个漩涡雏形。
“你骗我!”
我对张金钱怒目而视,他说过张家青铜锁链是安全的,不会跟古青铜锁链一样会吞噬。
“我没有。”
张金钱平静的说,“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我告诉你的全是真的。”
那就是他也不清楚,这锁链其实不分什么古青铜锁链和张家青铜锁链,它针对的只有张家人,那四十三条人命,是被混进队伍里的张家人连累了。
“你们张家人跟锁链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明明是你把我解下来,刚才都没事,为什么现在又会这样?”
“我没有,”闷油瓶淡淡的说,他握紧手里的匕首,“我只是用飞刀把你绑手的衣服切碎了。”
这时候手电光照进漩涡里,越来越急的水流卷起一堆衣服碎片打转,是我的外套,看样子他真没骗我。
“那你他妈为什么还要跳下来?!”
我是真的要气疯了。
这条路不通,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路,比如他们之前汇合的路,就算没有潜水装备,我们最后死在水底我也心甘情愿。
“你不要生气,吴邪。”
闷油瓶说,“我说过,这里是虚无之地,但我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出去,所以你,千万不要冲动。”
他并没有放弃,也不会求死,我心里一安,“绳子,你们爬绳子,快!”
他摇摇头,“张家人一旦被盯上就无法离开水面,也无法离开这里。接下来我会尝试弑神,你帮我掠阵。”
我脸上的表情都裂开了。
弑神?如此狂妄的话语怎么会从闷油瓶嘴里这么平静的吐出来,而且哪来的神,会是山神大人吗?
祂好像在梦里救了我,重启我的心跳,看着还没坏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但他说的这句话,让我的血也沸腾起来,绝不认命,我们才是命运的主宰。
闷油瓶随手一甩就把张金钱甩出漩涡,随后他用匕首划开左手,血流如注,他握住青铜锁链,张家最后的麒麟血沿着锁链滴进搅动的漩涡里。
青铜锁链一震,已经完全成型的漏斗形漩涡嗡的一下瞬间平复,水花四溅。
“上绳子。”闷油瓶回头对张金钱说。
张金钱还在那犹豫。
“上绳子,不要让我分心。”闷油瓶又解释一句,张金钱这才抓住绳子,用右手和双腿努力往上攀去。
平静的水面似乎酝酿更大的危险,一个几乎是之前几十倍大的漩涡开始出现,三两下就把整个断崖下的水面都搅动起来,目之所及的锁链都开始随水波轻轻晃动,频率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
很快我都要抓不住了,感觉自己像是身在惊涛骇浪里。
突然从漩涡水流里扑出一个巨浪,直接拍向张金钱,他跟绳子被拍飞出去,左手无法用力,他整个人往下滑了一段距离,第二个巨浪又拍过来,闷油瓶飞身扑过去,拉住绳子荡了一圈,小黑金劈开巨浪,他把绳子缠在腰上,绳子定住了。
张金钱这才明白自己真的会让族长分心,开始死命往上爬去,可他的左手完全废了,一动全身疼得要命,就算他想快也快不到哪儿去。
漩涡开始成型了。
闷油瓶被漩涡拉着扯着,水流开始加速,绳子在他手里也开始跟着转圈,张金钱只能抓住不动,不得已闷油瓶松开绳子,人立马被卷到漩涡底部去。
“族长!”张金钱准备往下跳。
他下去又能做什么,我大喝一声,“上去!”
这次我没有再让他坐下,希望他能老实听我的指令。
他们族长我来救。
我松开手,直接从锁链上面掉进了漩涡里。
去他妈的,弑神这么光彩的大活怎么能落下我一个呢?!
我身上的装备很多很重,又是从很高处落下,直接砸穿了漩涡,往很深很深的水底沉下去。
我在水底往下沉降寻找闷油瓶的身影,睁大眼睛努力去看。
我看到了在巨大的漩涡底下,以及很远很远的水下,无数锁链沉下去的地方,沉睡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绵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