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下。”
我把闷油瓶推倒,他有些懵懂,但还是顺着力道乖乖坐下,看我检查他的鞋子,还好,靴底只烫掉一层花纹,没有烧穿,脚没事。
终于放下心,长呼一口气。
“腿脚烫坏了,就准备跟瞎子组队讨饭去吧!”我气狠狠的说。
小花说过准备让瞎子爬回北京去,就我师傅那穷逼劲儿,吃饭都成问题,估计沿途要吹篪乞食了,一路吹着萨克斯讨饭回去。
闷油瓶默默说道,“我有分寸。”
冒险还叫有分寸,也不提前说一声,是想吓死个谁。
胖子站一边笑了,“天真,你这主意妙哇!南瞎北哑一组合,随便找个闹市区讨饭,准能火,你当枪手,写个感天动地小作文,我开直播,小花刷榜一,说不定比开饭店挣得多多了。”
“网络乞讨么,滚蛋。”我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闷油瓶站起来,“灯碗有机关,没那么烫的。”
是么,果然有发现,可还有那么高就往下翻的事呢?
......算了,这人三十米都敢往下跳。
闷油瓶闭上眼睛重演了一下,“灯碗有两层,上层是银色金属,下层是灯油,用很细的青铜管子,把下层灯油引出来,其实只有很薄一层浮在金属表面燃烧。”
原来是这样,那需要的灯油就少多了,看来这种银色金属熔点很低,分子也轻,不仅可以分散热量,降低灯体温度,还可以减少灯油用量,延长燃烧时间。
区区一盏油灯也要用上张家神奇的冶金术么,好浪费的张家人,聪明才智多到用不完了是吧。
我蹲在地上用大白狗腿画草图,接着闷油瓶标注上青铜吸管的位置,胖子看了一会,就说,“这不只是长明灯,应该算是最古老的省油灯了,我认为小哥看到的也不准确,这个灯很可能有三层,底下还有一个冷却层,注满水或者其他可以吸热的液体。”
“明清以后的省油灯一般都加了盖子,在这之前省油灯都是水一层油一层。这个老灯年代太久远了,那时候的灯都没有盖子,但是张家人太聪明了,他们用了这种可以融化的金属来覆盖灯油减少挥发。”
闷油瓶在我画的灯体里又加了一道,“有可能。”
胖子看着我表示惋惜,“如果我的c4都还健在,我有十足把握一举掀翻这老灯,它里面就是藏根针我也能帮小哥找出来。可惜啊可惜,胖爷难为无米之炊。”
我怒了,“两眼一睁就戳我脊梁骨,就为了你那点破c4!要不你试试用你这张破嘴把灯碗吹翻好吗,妈的没看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么。”
胖子撇嘴道,“切,这有什么好想的,既然炸不了,那就笨方法,想想张家人当年怎么建成的不就行了。”
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眼,“搭脚手架。”
张家人虽然人均力气大,但也不是擎天柱,他们要完成这么沉重的工程,也需要施工设施辅助。
想明白了说干就干,我们四个人就分头钻进了树棺林,寻找那些粗细合适的树桩。
树棺墓葬群年代太久远了,前后可能相隔几百上千年,最早的人树有不少细一些的已经折断了,倒在林间,后辈也没有重新敛葬。我们就努力拖了出来,我还特意拜拜,胖子也跟我学,但是看两个张家人都毫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拖着拖着,胖子就找到了疑似当年张家人使用过的脚手架材料,有很多差不多粗细的树桩垒成三角状。
于是我们分了工,我和胖子负责搭帐篷做饭,两个力大无穷的张家人来回拖了很多趟,终于算是搭起来两座脚手架。
胖子做好饭,我端着碗过去看。张教授的建筑手艺一向没得挑,张金钱,嗯,我摇摇头,还是太年轻了,还有相当大的进步空间。
他俩现在正站在各自脚手架上,一人抱着一根细树桩在灯火捞针,其实谁也不知道要捞的是什么东西。
反正先捞捞再说。
我咬着碗,手脚并用,爬到闷油瓶身边看他干活,并顺便喂他几口饭。又过了一会,胖子也抱着碗爬上张金钱那边,两人干活两人吃,吃完可以直接换班。
我看四个人都齐了,把剩下的饭都倒进闷油瓶嘴里,然后开始上课。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理论,这世上最无解的隐藏。”
胖子咽下一口饭,“靠,还来。”
“如果我们要隐藏一样东西,怎么藏才最安全?”
“要如何隐藏一滴水?”
“要如何隐藏一棵树?”
“要如何隐藏一个人?”
“要如何隐藏一座山?”
“要如何隐藏一个秘密?”
“可以随便说说自己的想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定能启发我们更接近真理。”
胖子抱着碗撇撇嘴,“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在你这里偷偷藏点私房是真的难。我就想知道,我要怎么才能藏好我的这个小秘密?”
“其实,答案就在你眼前,你应该把钱存小哥这里,让小哥成为你的秘密本身,主动来为你隐藏秘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小哥最后有可能还是会告诉我。
胖子睁大眼,他要委屈死了。
“还能这样?!我算知道了,合着以前都是小哥你告密啊,我再也不信你俩了。呸!不讲义气!”
张金钱停下手,擦擦汗,“隐藏一滴水,最好的方式是不是放进大海里?”
“对,同理可推,隐藏一棵树就把它种在山林里,隐藏一个人就让他泯然于人群中,隐藏一座山就让山——”
我突然想到张金钱提到过的一个传闻,这山是会动的,“小哥,这座山要离开了么?”
闷油瓶停下手,看了一眼石庙,点点头。
人类是一种贪心不足的生物,恨不得把所有的地盘占尽,如今的原始区域遍地开发,实际已经越来越小了,山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它准备跑路了。
所以小哥才说时间到了,不得不拿,如果再不拿回来,此山入了他山山脉,张家的东西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
我心里一下有了紧迫感。
“隐于同类,化为同类,是这世上最无解的隐藏,因为有无数个同类为你作掩护,就算找到一个同类不是你,找到另一个同类也不是你,甚至找到你也不是你,会以为你只是个同样的同类,只要你不出挑于同类,你就是安全的。”
“那么我们反推回去,隐藏于火与金,让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东西会是什么?”
我看着灯碗里银色金属沉在一层薄薄的灯油底下,随着闷油瓶和张金钱的搅动而缓缓流淌,火苗缠在树桩上,每一次搅动带出来的金属慢慢裹住树桩,火也开始流动起来,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莹光。
闷油瓶停下了,看着那团火轻声说, “会流动的火。”
“我们找的应该就是火与金属本身。”
闷油瓶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突然说,“时机还没到,先休息吧。”
然后他率先跳下了脚手架,又回头把我和碗接下去,胖子和张金钱面面相觑,不懂我们这边怎么突然罢工了,但也跟着跳下来。
随后我们吃饭,休息。
闷油瓶睡醒了才去继续干活,他表示不需要我替换他,我看他自己也像在磨洋工,只有张金钱傻乎乎的干的特别卖力,干得多就吃得多,变成我们队伍里最大的干饭的桶。
后面的日子还不知要多久,胖子看着张金钱的饭量,决定每个人的补给开始限时限量。
于是吃不饱的张金钱也开始跟着他们族长摸起鱼来。
我和胖子无所事事,就坐在帐篷里下五子棋,看他俩干活。
中间胖子还溜进石庙转了一圈,出来问我墙上的画是什么意思。
“画?”
石庙里还有画?我怎么没发现。于是跟着胖子进去扫了一眼,然后就发现历代张起灵刻下的加密文字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刻的深一点的零散笔画,胖子看了还以为是画。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就退出来,山在慢慢抹去张家人留下的信息,它跟张家的约定马上要到头了。
实在闲的难受,胖子又拉着我进了树棺林,看他不时对着树里封印的黄金流哈喇子,我真是一路无语。
不知不觉就走到树棺林边缘,胖子轻松了几天,已经忘掉之前的艰辛,突发奇想提出他要出去试试,验证一下我的台风和台风眼理论,摸一把台风屁股就回来。
我不同意,结果他还是从林地跳了出去,手脚并用攀上一块高耸的黑色岩石,我看他爬的费劲儿,“你他妈快回来,小心腰。”
胖子回头冲我浪笑,“你看,没事吧,胖爷脑袋现在清醒着呢...”
我看他的样子,立即回头大吼了一声小哥,然后就跳出去,爬上岩石想把胖子拽回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被夺舍的人到底什么样子。
胖子一句话还没说完,笑着笑着眼神就变了,一下子凶狠起来,他冲我做了个抹喉的手势,然后偏头对着岩石狠狠撞上去,额头撞破了,血流一脸。
我傻了眼,这怎么还是个自残人格?
我刚爬到他脚下,就看他抹掉脸上的血,俯身拽住我的衣领,一下就把我提起来,另一只手就把血往我脸上抹。
我左右去躲,这人格有病。
我抬起腿猛踹他一脚,但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他的力气其实比我大的多,借我抬腿的空档一把就把我放倒了。
我的脑袋重重磕在岩石上,嗡的一下眼前都黑了,随后他狞笑着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狠狠一拳砸在我脸上,痛得我把头一偏,张嘴吐出一口血,嘴里磕破了。
...“胖子,你快...醒醒!我是天...真!”
我试图掰开他狠狠掐住我脖子的手。
随后胖子突然飞了出去,我被他带起来,靠着岩石咳嗽, 一看是闷油瓶到了,他拎起胖子扔回了树棺林,随后他胳膊一伸,我急忙说,“别!”
我并没有被夺舍啊!
说晚了,闷油瓶一只手把我拽起来也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