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
我抱不住他,扑在他身上两个人一块歪倒了,我撑起来去摸他的伤口,心里还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他身手比我还好,就算喝了酒他也是个灵活的死胖子才对。
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清,手穿过他的腋下一阵乱摸也没摸到伤口在哪,胖子反手捉住我手腕,喘着粗气骂我。
“哈、哈、...男女授受不亲,你瞎摸什么呢,净挠我痒痒肉了……你吱一声我翻个身不就行了。”
他跟个胖王八一样很费劲的翻了个身,我忍不住骂他,妈的你真该减减肥了,然后发现他左边肩胛骨下面有个血洞,血冒出来洇湿了一大片,幸运的是他够胖,脂肪层够厚,不知道伤口具体多深,但看样子应该没有扎穿。
我跟他确认,“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呼吸困难,什么地方漏气?”
“老子背上好痛,胳膊动不了。”
胖子试着喘了两口,肺部没有杂音,“你他妈从我背上下来,肺要被你压爆了。”
“别废话,我在给你止血。”
我用衣服绕过他的肩膀用力扎紧,手上沾满血,抖的打结都困难。多久了,胖子几乎没有这么狼狈过,我心疼的拍了拍他,“好了,天亮去医院缝针”。
“别拍了,啊,痛啊。扶我坐起来,我没事,你去看看小哥他们。”
我把他拉起来坐着,他开始摸烟,被我打了一下。
“歇口气吧,肺要扎漏了还抽。”
闷油瓶和小张哥应该不需要担心,反而黎簇三个小的不知道行不行,忍不住有点担心。
我站起来张望,看见小张哥在跟三个黑影缠斗,杨好他们房间门大开着,三个小的都不见踪迹,人这是去哪了?
“去看看小的们。”
胖子说了一声。
我刚走出两步,就看到闷油瓶一下跃上车顶,发出非常沉重的咚的一声响,我抬头看他,他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几乎贴着我头顶翻下来,我看见他的表情特别急切,眉头皱的死死的。
我吓一跳,怎么了?
当我回头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被闷油瓶砸晕在地的那个黑影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胖子身后,他手里的短刀寒刃映出灯笼的红光,在胖子颈下飞快抹了一圈,胖子手里捏着烟,看着我和闷油瓶表情似乎还在惊讶,都还没反应过来,随后用一只手去捂脖子,血从他的指缝涌了出来,整个人往一边倒下去。
“胖子!”
闷油瓶一脚把黑影踢飞出去,一瞬间那人短刀甩出手,不过不是对准闷油瓶,是对准飞奔的我。
我不躲不闪,任凭刀扎进大腿,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跪在地上就往胖子身边爬。不会的,这都是幻觉,只能是幻觉。胖子怎么可能会死,他吉星高照。
我刚才为什么大意,为什么不补刀,后悔到真想狠狠给自己两刀。
我爬进胖子的血泊里抱起他的头,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巨大的空白迎面而来,我的世界被割裂开来,那一瞬间似乎灵魂在这世上再没有了着落,我对他说,“胖子,我们哪儿也不去了,我们回雨村好不好,我再带你出门我就是狗,我们跟小哥回家好不好?”
胖子摸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来。
我心已经碎了,抬起头绝望的看向闷油瓶,喊道,“小哥,你快来...看胖子怎么了?我们马上去医院好不好?”
闷油瓶飞起一步踏上竹墙,身子一转双膝撞向那黑影肩头,那人瞬间往后翻倒,在半空中闷油瓶夹住他的脖子,一拧身,又是一声咔嚓声,人还没倒地头颈已经断了。
可是没用了,胖子要死了。
随后闷油瓶重重的落在地上,他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我。
我抱着胖子抬头望着他,周边是一地殷红如墨的血。
夜色里只有几盏旧灯笼发散一抹朦胧的红光,照见他的脸色冷淡又漠然,他低头看一眼胖子,用手里的匕首挑起我的下巴。
他淡淡的看着我,“你看,吴邪,胖子终于被你害死了。都是你一时任性害死了你的朋友,我一直让你回去,你不肯听。你们老实呆在雨村等我不好么。”
然后他指向房间的方向,我木然转过去,看见小张哥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后退,他的刀片应该用完了,几个黑影正持刀追杀他。看见杨好坐靠在门上,腿受伤已经站不起来了,黎簇浑身是血去拉他,身边是苏万举着半截衣架一边哭一边护着他们。
他说,“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张家的生死局,你不该来,你的朋友也不该来,来了,会死。”
他把我腿上的短刀拔出来,塞进我手里,“后悔么?吴邪,我要是你不会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了,你放心,你先走一步,你的朋友随后就来,我也会来。”
是么,我握着刀,心里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像一只手在我心里正一层层拨开迷雾,穿越了十年光阴来拉住我。人在梦里很难看穿破绽,我无法分辨眼前发生的种种是真是幻,可我不信眼前这个人会这么对我。
我今岂是轻生者,只为从前死过来。
我忍不住低下头笑起来,令人窒息的绝望悲伤如潮水退却,心脏从麻木到死灰中再次急剧跳动,我第一次感谢这如奔雷的心跳,把我从梦境中惊醒,无尽的愤怒油然而生。
妈的噩梦什么的就逮住我一个人没完没了的薅狗毛了是吧?
我斜着头看他,“真是笑话,做个梦还要被教训成狗,亏我真情实感的沉浸了,还教唆我自杀,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品种,谁他妈给你的盲目自信啊,王胖子吗?!”
我手里短刀向前扎过去,对面的人一瞬间如云雾消失了,我人一下撞在一块玻璃上。
我摸着额头,鼓了个大包。
睁开眼还在农家乐,院里只有几盏灯笼亮着,我被扔在车副驾上,脸贴着玻璃,都要挤扁了。
一只手拍了下车窗,小张哥贴上前,“你醒了,二百五!”
靠,什么情况?
小张哥又退开了。
这时有个人一下跳到车前盖上,我一看,不认识,就看见他举刀冲着小张哥跳下来。
还真有山匪啊?!怎么回事?
我打开副驾驶车门,狠狠拍了出去。
这个人呃的一声挂在车门上然后掉下去,我下车看他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这一下肠子都要硌断了。
刀掉在一旁,我捡起来,冲着这人肩窝扎下去把他钉在地上,顺便捂上他的嘴巴,半夜三更别吵到别人。
挺年轻的眉眼,确定不认识,一直在我手底下挣扎,还想反抗?我又踩断他另一只手臂,顺便把他下巴卸了。
小张哥折回来了,“嘁,够狠。”
“怎么回事?我中幻觉了?”
竟然不是做梦,我们真的遇见打劫的了?还是白天追踪我们的人?张家佣兵的漏网之鱼?
我左右看了看,闷油瓶、胖子和三个小家伙呢?
“那几个都醉着呢,芸芸众生,唯你我独醒。”他去车的另一边拎过来两个人,手脚都断了,正疼得发抖呢,可能被刀片扎进骨头里了,小张哥把他们顺手扔出围墙外。
“这个也起出来,扔外边去,别吓着老板娘。”
我们俩把这三个扔出去拖到大树下,竹铃还在响着,声声慢,声声入耳。
“小哥呢?”我问他。
他先扔给我一串葡萄一样的青铜铃铛,吓得我手忙脚乱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然后他才说,“你脑子这么好使,能不能绷上根弦,不要动不动就放空好么,让人一控一个准。族长去追领头的了,我刚才扛着你转了三圈都不知道去哪儿安放了。”
又是青铜铃铛,可我没有听到铃铛响。
“我什么时候进的幻觉,我没有听到铃响。”
我小心拿起那串铃铛,已经都被人捏扁了,每一个都有龙眼葡萄大小,样子跟我桌子底下的很像,略大一点。
小张哥笑眯眯的说,“就在你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呀,做了个浪漫美梦是吧?”
“浪你妹。”
胖子死了,闷油瓶反目了,浪漫吗?跟美梦不沾一点边,是噩梦。
“吴邪,你醒了。”
闷油瓶回来了,我转身看他,他空着手,人没追上么,跑山还有他追不上的人。
我举起铃铛,“小哥,我又中幻觉了。”
“我知道,是我的错,没有防备。”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又无奈,就是没有冷漠。
我突然感到很委屈,最近一段时间我中幻觉简直家常便饭,都被人喂饱了吃撑了,一次又一次的真要崩溃了,关键青铜铃声它无形无质防不胜防啊。我也想叠点抗性,可脑子这玩意儿又不是我能随心所欲的。
小张哥蹦出来。
“摇铃铛我是他们祖宗,怎么样,跟我学学?”小张哥也掏出一串铃铛,晃了起来,“张家专利,不收你学费了。”
脑袋里像有八百个小张哥在吵架一样。
“啊,停停停停停,再摇我他妈翻脸了啊!”
小张哥看我一脸的不屑,收起自己的小铃铛,眼神像在说“少在我们族长面前扮林黛玉”,气的我都想抽他了。
铃声一收,我无比清醒了,抬头看一圈,星河垂月如钩,夜色酽然树影摇曳,时间并没过去多久。
“这铃声会伤人心绪,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伤人心绪,就是会设计最悲伤的桥段,让人万念俱灰,引人自杀是么?
我体会过了,我还瞧破了,我感觉自己并没有哪里不对,相反,感觉现在这样才对。
我摇摇头,看向地上的黑影,“张家人?”
小张哥过去抓起来一个人给我看,那人疼晕了,面目普通,双臂软软的垂下来,指尖滴着血,看来肩部关节还卸断了,不过他的手指都是正常的。
“收拾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不是,这是另外一支人马,看来除了张家还有外人掺和,打算浑水摸鱼。张家现在成了软柿子么,谁都能捏一把。”
然后他看我一眼。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捏。
闷油瓶蹲下去看那三个人。
小张哥就在他背后双手合掌放在耳旁,头一歪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我心说,妈的他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和闷油瓶吹风他一直躲在这棵树上么,那我们说的话他不是都听了去了。
我立即对他这个偷窥狂怒目而视。
他抱起胳膊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互相伤害吧,我立即捂着头,“哎呀,头痛。”
闷油瓶一听,立即不看了,站起来跟小张哥说,“余下的你处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小张哥得瑟不起来了,换上一脸吃屎的表情。
我扶着闷油瓶先回胖子房间,开灯一看,这鸟人正睡的四仰八叉,打着香甜的小呼噜,手还不老实的这挠挠那抓抓,一派山河入梦,岁月静好的样子。
我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妈的在幻境里这么不争气,还能让人抹脖子,快吓死我了知道么,老子差点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