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空与姜流等人,被安置在了宫中一处闲置的院子里,离太后的寝宫很近,只需出门走过两个弯道就到了,皇帝如此安排,自然也是有他的用意的。
刚进宫第一天,魏相让众人先适应一下环境,白天妖物一般也不会出来活动,顺便还能一边喝茶一边讲述宫中许多众人不知道秘事。
或许连皇帝自己,也不得不对自己这位永葆青春的母后保留疑心,魏相辅佐皇帝多年,自然能意会到这一点,所以便从异样颇多的太后开始给众人讲起。
这一讲,便讲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为预防瘟疫,宫中御花园中白天也鲜少有嫔妃和宫女太监闲逛,没有事务时都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
这太阳一下山,宫中更是静的骇人,除了走道间吹过的阴风,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宫内戌时才有人巡夜,而此时酉时三刻,侍卫太监们都在吃饭,正是防卫最疏忽的时候。
自从瘟疫盛行,有人在万侍郎家中见过那只在太后寝宫也出现过的巨大乌鸦后,太后便成了诸多矛头所指,骠骑将军李元朔拉拢了许多有心之人,时常对着圣上弹劾太后曲沄枫。
若不是皇帝极为孝顺,念及母后身子不好,不想惊动,估计也早就被磨坏了耳根,准许他们彻查凤鸾殿了。
既然皇帝十分护着太后,不肯下旨,那有些急功近利之人自然也会想些不同寻常的阴毒法子。
这一夜,月黑风高杀人夜,三个黑衣人趁着还未开始巡夜,偷偷潜入了太后的寝宫。
皇帝和皇后正在设宴招待蜀山派李掌门等人,大部分朝臣都参与其中,而太后称身体抱恙,在凤鸾殿自己用膳。
三个黑衣人在院墙外暗中观察,发现宫女太监的住所还亮着灯,但太后的房间已然是漆黑一片,难不成,她早早用了膳便已经睡下了?
其中一人用淬了迷药的吹箭把太后屋外的宫女弄晕了去,便快步来到了房间门前。
“韵儿?”屋内传来太后的呼唤,她已经听到门外不对劲。
黑衣人秉着快刀斩麻的理念,在太后发出更多声响之前,赶紧做掉她!
三人闯入房间,却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挡住了去路,房间不但一支蜡烛也没有,连窗帘都拉的不留一点缝隙,外面的烛光和月光竟是分毫照不进来,三人一时如被蒙住了双眼,寸步难行。
可是他们却看到,面前的黑暗中,两个琥珀色的光点缓缓升起,像猫头鹰的眼睛,瞳孔似乎是竖起来的,扑面而来的阴风,吹得三人打了个寒颤。
屋顶乌鸦的叫声,将震惊的黑衣人唤醒。
皇帝听说太后遇刺了,丢了魂似的着急赶了过来,一进院子就瞧见太后房间门敞开着,地上躺的有人,他将皇后和侍卫们甩在后面,快步赶到跟前。
“母后!母后!儿臣护卫来迟!”
他话音刚落,却见地上躺着的是三个刺客,嘴角挂着鲜血,几乎已不省人事,旁边还倒着两个被迷晕的宫女。
“圣上莫慌,本宫无事。”曲沄枫从漆黑的房间中走出,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一对微微发着光芒的琥珀色眸子,妖异又动人。
皇帝着急抚着曲沄枫双臂,道:“母后,可伤着哪了?”
曲沄枫拍拍皇帝的肩膀,安他心道:“本宫一直喜黑,房间里一点光也没有,这三个人进来如瞎了眼一般,自己摔了几跤便不省人事,哪里能伤的了本宫。”
皇帝皱眉看着地上躺着的黑衣人,道:“他们这是,摔的?”
曲沄枫又一笑,道:“那是自然,本宫亲眼所见,圣上把他们带走审讯吧,今日虚惊一场,圣上回去后让皇后点一支安神香,莫要又受了惊吓失眠了。”
听太后的语气,仿佛被刺的不是自己,而是皇帝,皇帝听后,当着众侍卫的面不太好意思,小声对曲沄枫道:“母后……母后说这话作甚,朕十五岁以后就没有因受惊失眠过了!”
此时,一面剑阵突然笼罩在皇宫顶上,银白光辉将黑夜照成白昼。
皇帝一看,转忧为喜,道:“啊,是李掌门的神通!”
宴会结束后,虎威将军长孙桀带着李长空和姜焱凌在御花园游玩,因他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所以能常出入宫中。
几人说起除妖一事,李长空便声称自己只要放出天煞剑阵,皇宫里所有妖物就将无所遁形。
而姜焱凌第一个不信,说蜀山派在五百年前诛杀天妖皇的天煞剑阵,乃一百零八人共同驱动。
他直说了,李长空就是喝完酒吹牛。
两人抬杠抬得兴起,李长空直接御剑飞上高空,将完整的天煞剑阵召唤出来,引得无数宫人瞠目结舌,满满艳羡之情。
好帅的灰衣剑仙啊。
姜焱凌见他真能使出天煞剑阵,面上不屑地切了一声。
剑阵不出还不打紧,这一招使出,李长空竟真在剑阵覆盖范围中感应到了妖气!
其中一团妖气在皇宫之中,很弱,是小妖的气息,李长空暂时不管,因为另一团妖气浑厚强劲,乃是堪比妖王的大妖!
皇宫之中出现大妖,李长空岂能放过,当即便操控着七十二地煞气剑朝着那个大妖袭去。
姜焱凌抬头正看着李长空表演,突然收到了姳奚传音入密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姜焱凌!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此时变成猫的姳奚,正在宫墙上逃命般狂奔,密密麻麻的气剑下雨般落在她周身,一副要把她扎成筛子的气势。
炸毛了。
“啥?风太大,听不清。”姜焱凌敷衍道。
他看到那些气剑了,姳奚的遭遇他能预料到。
但是这个女人在外面狠厉强硬,偏在他面前示弱服软,让他很是不屑,别以为他看不透她的小心思。
这点事,她绝对能应付。
姳奚被敷衍之后,大怒道:“好你个姜焱凌!你我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却各自飞!”
“谁和你是同林鸟,做兄弟,在心中,出事了别把兄弟供出来。”
“姜焱凌你混蛋!”
姳奚一怒之下变成人形,执起冰蓝长剑,用力一挥,将面前气剑尽数斩碎。
凝寒淬之力,一下就被李长空认了出来。
“是你?”
李长空一扫酒气,眸光锐利如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姳奚的位置飞去。
姳奚大惊提起凝寒淬,挡住砍来的濯尘剑。
气浪在空中炸开,李长空推着姳奚飞出皇宫范围,撞进一条闹市街中。
姳奚一口血差点吐出,胸口发闷,拼尽全力才将李长空甩开,自身撞进一间屋子里。
李长空一剑扫开废墟,却发现姳奚已经无影无踪,连她的妖气也不见了。
这妖女,多半又是用凝寒淬的空间之力跑了。
李长空御剑飞回宫中,结果见姜焱凌好似没事人一样,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坛酒,坐在院中畅饮,脸色一黑。
他早就怀疑姜焱凌暗中前来长安没安好心,加上刚刚跟丢了姳奚,心中正是气恼,怒目圆睁,大步上前想要质问他有何诡计。
当然,主要是气姜焱凌喝酒不喊他。
“你这老东西,果然没安好心!竟将冰魄兽女王带入宫中,是何居心?!”
姜焱凌手腕一抖,一个黑坛子稳稳飞向李长空,被他接住,紧接着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李长空被这香气一冲,仿佛突然被下了迷药,在姜焱凌旁边坐下。
竟是他最爱的御龙春的味道。
“皇帝的桂花酒味道太淡了,李掌门不如尝尝这御龙春可还正宗?”姜焱凌提着酒坛,悠然道。
李长空克制了一下酒瘾,看着这酒虫上脑的魔头,正色道:“少来这套,我问你话呢。”
“我和她?那自然是游山玩水,安享晚年——”姜焱凌提起酒坛高声道,颇有些酒后躁动的样子。
这些胡话李长空如何肯信,他走过去坐到姜焱凌旁边,认真盯着他,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当年在千刃峰上见他时,那种杀气和锋利,现在怎么好像完全没有了?
“你姜焱凌也不是那喜欢耍阴谋诡计之人,莫不是……弃恶从良了?”
“妖魔是恶,仙门是善,谁规定的?不如你问问不周山下的百姓,他们更愿意承认谁是恶人,是我,还是昆仑派。”姜焱凌脸上笑容消失。
李长空作为蜀山掌门,当年不周山下发生的事,他心里自比那后生弟子要清楚得多,昆仑掌门玄虚,可不是在和狱教的冲突中英勇战死的,而是滥杀无辜,撤退不及,被一网打尽。
这事对李长空的观念也造成过不小的冲击。
“李某不与你辩善恶,你我终究立场不同,一坛酒,说服不了我。”李长空晃了晃拿着酒坛的手。
姜焱凌沉吟了一番,他其实并不需要说服李长空,但是他在仙门之中需要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李长空是仙门中唯一一个不固执迂腐,也不墨守成规的人。
“有人告诉我,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发生一场令天下生灵涂炭的灭世战争,而我,就是那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我会杀上天庭,颠覆整个神州大地。”
李长空嗤笑道:“诶,听起来还真像你会做的事。”
姜焱凌突然话锋一转:“还记得,你我当年比试不分胜负后,我问你如何有把握能不败于我时你是怎么答的么?”
仙门之人上了千刃峰,便是十死无生。
“当然记得。”
李长空回忆起来,为自己始终如一的轻狂而得意:“我说我不知道,但我就是好赌,上天判我做凡人,我偏要做成平凡之人不可为之事。”
说完,李长空登时便明了姜焱凌心中所想。
这人一直脑后有反骨。
天下仙门让他死,他就非要杀出重围。
天命判他以恶神血脉,他就算被碾碎了骨头也要逆了这天意。
就是这句话,当时让姜焱凌豁然开朗,与李长空开怀畅饮,完全忘记了两人的出身立场。
“这骇人听闻的消息谁告诉你的?”李长空追问。
“不重要,等你见了那人,自然就信了。”
“对了,当心你蜀山的神启塔,不周山倒塌之后,那便是人神两界的唯一通道了。”
李长空拎着酒壶喃喃自语,对这惊天秘密仍半信半疑——七天前,神启塔降下奇诡神谕,迷雾灰黑,意味灾祸,他卜了一卦,卦指长安,此地正好爆发瘟疫月余,他就知道,神启塔降下的神谕不可能仅仅是瘟疫。
他一逍遥自在的酒鬼,哪受得了如此重担。
“天命何解……天意难违。”李长空喃喃道。
与李长空脾气相投的好酒之人,是他修行道上的贵人,这是前任蜀山掌门,也就是李长空的师父卜算的结果。
李长空入门很晚,是老掌门路过扬州时认的徒弟,说他根骨奇佳,是个修行天才,把他从酒馆带到蜀山。
可是李长空修行了一年,什么成效都没有,甚至连简单的吸纳灵气都做不到,要知道即便是天赋最差的弟子,一年也能修到五灵归宗第一层了,有人说他起步太晚误了时候,有人说老掌门看走眼了。
老掌门的面子当然不能丢,便用先天卜算之术为李长空算了运数,卜出来的李长空的仙道气运之物,居然是个酒坛子。
老掌门难掩尴尬,但也心一横,准许李长空成了蜀山上唯一一个不用戒酒肉荤腥的弟子,李长空每日酒不离身,居然如鱼得水,突飞猛进。
老掌门还告诉他,若他遇到与他喝的来的好酒之人,可能就是他登仙途上的贵人,而李长空发现,在戒酒肉荤腥的仙门各派中,这种人是不存在的。
他遇到的第一个与他脾气相投同时也好酒的人,是在千刃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