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樾从坐上车到回老宅,整个人如同机器一般,丝毫没有生人意味。
许管家照往常一样将人迎回,但在搭了几句话后,却发现小少爷今天似乎心情冷淡得很。
像是回到以前一样。
转了转眼珠,低声询问司机:“小苏呢?”
司机摇头,没敢说话。
易知樾缓慢停下,“苏娫杏去参加派对,晚些回来。”
死气沉沉。
许管家挠挠头。
这是好事儿呀,小苏丫头这么快就融入了集体,不该高兴吗?
常人思维的许管家显然不明白易知樾的心烦。
他感觉再一次被背叛。
像是曾经无数次期盼落空。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永远不被选择的事实。
仿佛陷入死循环。
只要他渴求什么便会失去什么,而失去后,他又发现其实原本就没得到,于是再次寻找,再次更加隐秘地渴求。
越发失望,越发饥渴。
他该恨苏娫杏吗?
像是听到父母的消息时便抗拒到闭目那样?
易知樾在回答许管家前一直没有答案。
可当他下意识担心苏娫杏晚归无音信时,他又落败。
他不得不承认,苏娫杏没有任何错,只是他越来越受不了她走向别人而已。
只是他太贪婪而已。
苏娫杏……为什么不能只有他一个人。
“许管家。”易知樾突然出声。
语气茫然,“一个人……可以只属于另一个人吗?”
许管家自认没读过几年书,对于这种“哲学”问题,他也摸不清。
于是尽量回答:“小少爷,世间分分合合是常事儿,至于只属于,好像只有恋爱关系才是这样。不过有时候恋爱,也不一定能永远走下去,所以……这一点还是挺难的。”
毕竟他不是专家,早年从军退伍后机缘巧合遇到易老爷子,进了易家,一直勤勤恳恳,从来没考虑过别的。
此番回答,已是极限。
易知樾眼神微动,“恋爱?”
他知道,那是和朋友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苏娫杏总说他们是朋友,可为什么他不能对她有别的想法。
比如,他或许喜欢她。
想到这一点,易知樾陡然周身躁动。
大脑对这猝不及防的信号猛然过热,混乱的情愫逐一撵过重重记忆。一幕幕,她再次游荡他心尖,带着总是晦暗不明的窥视。
让他透过她,看到了自己。
那个,不曾明白原来“喜欢”却一次次无法不注视她的自己。
怪不得,
怪不得……
或许从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他便心头松动了吧。
只是,
喜欢人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总会看到离开的背影。
总会生发强烈的暴怒,压在心间。
几人已经走回院中。
入秋风渐凉,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易知樾突然想起苏娫杏走时只穿了一条长裙,这般变动的天气,晚间肯定要更凉。
她会不会冷?
迈向屋子里的脚步迟迟未动。
他停下抬头望了望,“是要下雨吗?”
许管家接话,“看样子晚上是得有一场大雨,这池塘里的金鱼都冒头了。”
易知樾转身,
随即又想到聚会那么多人,再加上有裴俟在,苏娫杏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而且,她本来已经很抗拒他了,如果再去烦她,她肯定会更讨厌他。
他受不了她的讨厌。
也受不了看到她与别人的快乐。
所以……还是算了。
走进屋内。
*
裴俟在聚会上也少喝了些酒,他难得看到苏娫杏离开没有追上去。
只是拿着杯子看了眼便回神。
霍见空还被陈星淇拉着聊天。
裴俟莫名不耐,起身上楼找了处安静的地方。
硕大灿烂的别墅下,孤寂的黑影显得些许幽冷。
他愣愣不知想什么。
许久。
“裴俟。”
他转头。
霍见空悠悠走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裴俟低头笑了声,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终于铁树开花了。”
想到一直被纠缠,霍见空面容转而不屑,眼神竟流出些冷漠,“不相干的人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
裴俟见此丝毫不惊讶,“你还真是从小被女人吓怕了,怎么?还真一辈子都避而不谈?”
霍见空坐下。
吓?
不,他是厌恶。
厌恶那些虚荣的人。
“不说这个了。你呢?我还以为你出来找苏娫杏,结果,没想到是一个人跑到这儿躲清静。”
裴俟知道霍见空不喜欢提起以前的事儿,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其实,他们都一样,都尽力规避曾经。可,不知为何,他今天竟然反常地想起。
“阿空,你说浅浅现在在干什么?”
霍见空显然一怔,神情渐放松,“那丫头,应该在挑灯学习吧。毕竟,她不是说长大以后要考顶尖大学,出人头地,努力赚钱让咱俩远走高飞吗。”
谈到这一承诺,裴俟笑弯了腰,“你还真信她的小孩子言论啊。”
“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没我称职。小姑娘是要鼓励的。”
霍见空挑着笑,继续:“不过,两年过去了,浅浅应该长大了吧。”
裴俟自离开京市,家里便一直没让他回去。
他两年没见的亲妹妹,竟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啊,长大了。”
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长大了。
裴俟若有所思。
“阿空,我原本计划过招惹易知樾,以他的家世,我被遣回家是分分钟的事儿。更何况,浅浅那么小,她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担心。但,我最后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
霍见空转转眸子,“是因为苏娫杏?”
他还是第一次见裴俟这样牵挂一个女人。
裴俟苦笑一声,“你也觉得是因为她吗?”
他只是心头一动,却不确信。
他承认,他一开始单纯是被她的容貌吸引。
可后来,有意无意间,便逐渐沦陷。
和她在一起,他可以忘却所有不开心。
只考虑她喜不喜欢自己。
无关其他。
仿佛身上的枷锁镣铐全部打开,他如释重负。
霍见空宽慰地拍了下裴俟的肩膀,“真喜欢就追,你不总说这是你最擅长的事儿吗?其余那些乱七八糟的,通通让他们见鬼去吧。”
他们两个总要有一人逃离苦海吧。
“至于浅浅,她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但其实骨子里坚韧的很,你啊,就别担心了。”
裴俟饮完杯子里的酒。
瞬间开朗。
“我看到人了,走了。”
他在二楼,早就瞥见了一楼花园里的苏娫杏。
霍见空原地无奈笑笑,只冲背影提示到:“一会儿预报要下雨,去做英雄也记得要拿把伞。”
……
裴俟急切切跑到楼下。
花园里只有苏娫杏一人在吹风醒酒。
魏亦清正好去叫陈星淇出来。
他平复了下气息,语气调笑:“平时正经,没想到还挺能喝,看来不是小猫咪,而是一个小酒鬼。”
苏娫杏发酵地脸红红的。
“裴俟?”
语气敷衍:“我们现在和平相处,你可不要打什么坏心思。”
裴俟眼神暧昧,走到她身侧,“坏心思?醉的人是你,我还怕你贪图我的美色,趁着天黑对我下手呢。”
苏娫杏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是微醺,不是脑残。你的美色还是留给有心人贪图吧。”
“是吗?那可惜了,我还挺期待你对我下手的。毕竟,我也不会反抗。”
苏娫杏表情无语。
可随后,又有语了。
因为,天上下雨了。
“不是,这里下雨这么草率吗?都不过渡一下,瞬间就来了!”
花园露天,裴俟后面护着苏娫杏。
两人回了室内。
还好,没淋很多。
霍见空走下来,其余的同学也慢慢聚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晚雨势可能会变大,所以,我叫人送大家各自回家吧。”
苏娫杏走到魏亦清身边,众人一起出了门。
刚到门外,
便看到外面的某处车灯把雨滴照亮。
“那儿好像站着个人!”
“在……等人吗?”
“天呐,怎么都不打伞。”
声声讨论中,
苏娫杏蓦然静止。
她在看向那里的一瞬间,酒精上头。
易知樾……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