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后,南巡正式提上日程。
御船共有四层,均以丹粉刷之、金珠镶嵌,缀有流苏、朱丝。
顶层设有设宴的正殿,皇帝内殿,以及德贤二妃休息的东西偏殿。
次层为三位亲王和临安公主等皇亲,以及林辞、秦筝、苏瑜的房间,各家随从均就近入住。
再下层乃左右两卫的亲卫府及内侍、宫娥休息之处,连接甲板。
甲板长三十余丈,亦可设宴或供歌舞奏乐。
末层为杂役、船工住处。
左右千牛卫各乘一船于前后方开道、护航。
从京城出发,沿广通渠汇入黄河,可巧来了一股好风,约莫着不消三日便可到达洛州。
皇帝于顶层露天处设宴,视野开阔,可一览江水粼粼。
云如琢与云如玧坐在皇帝两侧,讲解沿途人文风貌。
德妃抱着云清婉,身旁的贤妃拎着一串岭南进贡的贝螺珍珠,正陪同云清婉玩闹。
德妃将云清婉往前抱些,让她能够得着贤妃手里的珠串,“我早说妹妹应当带上温苒,清婉呀,最是喜欢这位小姑姑。”
云清婉耳朵微微一动,双眼眯成弯月,抓着珠串“咯咯”笑道:“姑姑……小苒姑姑!”
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贤妃将珠串轻轻塞到云清婉手里,敛眉笑道:“小苒年纪小,最是淘气,担心路上惹出乱子。”
“您说笑了,这再小能小过婉儿吗?”柳青禾端了盏茶递给贤妃。
贤妃接过茶,摇了摇头,“青禾有所不知,能带出门的,要么像霖儿那样的大孩子,懂事。要么像清婉这般的小孩子,走不动几步。”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下云清婉的红扑扑的脸颊,“正是小苒那样不大不小的,到处乱跑,最是难打理呢!”
德妃看向柳青禾,“你贤母妃说得正是呢,琢儿像温苒这般大的时候,也最让我操心!”
西南侧的座席处,师殷殷靠在椅背上,往甲板上看去,师应舟正在巡视御船。
许久不见,弟弟看起来稳重了许多,看来进亲卫府不一定是件坏事。
师应舟在一处停下,抬头正巧与师殷殷对视,对她颔首微笑。
师殷殷也欣慰一笑,刚想下去与他说句话,就被云怀霖的声音吸引住了。
“阿筝你看!方才好大一条鱼想跳上来!”
云怀霖第一次乘坐大船,惊奇之状溢于言表,她趴在护栏上,给秦筝指着河中瞬间消失的鱼影,以及留下的层层涟漪。
苏瑜倚着护栏站在她左侧,伸手抵住护栏,以免她扑下去。
秦筝站在右侧,抬手挡住阳光,微微探出头去看,同样有些好奇,“果真是,我也是第一次见河中这般大的鱼!”
云怀霖侧目看她,“阿筝回洛阳不走这条道吗?”
秦筝轻笑着摇头,“以往都走官道。”
“哦……”云怀霖恍然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苏瑜,“苏瑜你呢,可有走过水路?”
苏瑜敛下眉看着船底激起的阵阵水浪,有些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
云怀霖并没有察觉到异样,甚至有些埋怨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你为何不带我同去?”
苏瑜无奈地抬头看她,“我有那个胆子吗?你问问你父皇肯吗?”
三人站在御船的东侧,而师殷殷坐在西侧,她转动着扇柄,盯着云怀霖和苏瑜发呆。
身后的林辞小心翼翼瞄了眼柳青禾,又低下眉给师殷殷添茶。
云如璟顺着师殷殷的目光看去,添了几分不解,“殷殷在看什么?”
“在想——”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置在扇面上,“此程可有法子为临安和苏玉生定下亲?”
云如璟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难。”
“为何?”师殷殷不解地看向他。
云如璟没有说话,而是望向远处的苏瑜。
师殷殷也看了过去,果然问题就是出在苏瑜身上吗?
现在不求娶,将来人家和亲不还是巴巴地自荐出征去了吗?
师殷殷将茶盏放回案上,侧过身伸手去摇着云如璟的胳膊,“阿璟——你同我说说呗,苏玉生为何?”
“那是苏家旧事,”云如璟拉下她的手放于掌心,“他心中有过不去的坎。”
什么坎让他战死沙场就使得,娶个公主却使不得的?
“我不信,”师殷殷抬起团扇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斜眼瞧着苏瑜,“陛下若赐婚他也过不去吗?”
被议论的主角此刻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转头却见师殷殷执扇掩面,不怀好意盯着自己。
云怀霖也回头看了眼师殷殷,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林辞见她过来,连忙起身行礼,站在师殷殷身后,不敢落座。
“你们怎么往这一坐也不动弹?”云怀霖双手去拉师殷殷,想拽她起身,“我们去甲板上逛逛?”
师殷殷往后一仰,倒在椅背上,抬起团扇抵着额前,掩目摇头,“哎呀,晕船……”
阳光照射扇面,在她脸上落下一道的阴影,桃目轻抬,望向女子身后姗姗来迟的郎君,“这不是有人陪着吗?”
云怀霖贴着她坐下,娇哼一声,“他呀,跟个闷葫芦似的。”
秦筝紧随其后,无声地行了个礼,目光落在林辞身上。
一时间这里挤满了人,师殷殷看向杵在前方的苏瑜和秦筝,捻着扇柄抬手,盈盈笑道:“大家坐呀!令鸢,尝尝我从府里带来的茶。”
说罢,她落扇掩面,回头睨了眼林辞。
林辞低眉颔首,提起茶壶为几人斟茶。
他们都对林辞身为孺人却干着侍女的活并无诧异,毕竟这是宁王府的家事,更何况师殷殷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孺人说到底就是一个卑贱的妾。
只是秦筝在说笑间总会时不时地看向林辞,透着笑意的杏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初次对上秦筝的眼神时,林辞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轻笑。
可三番五次的,她开始慌乱地低下头,双手揪着罗裙,不停眨动的双眼充满不解与不安。
远处的贤妃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场景,甚是欣慰。
德妃也望了过去,双眸一转,轻轻笑道:“我瞧着秦娘子与孩子们玩得挺好,不若求陛下个恩典,让她一路随行可好?也能多陪妹妹说说话。”
“姐姐好意,妹妹心领了。”贤妃连忙摇了摇头,“顺路带筝儿回洛阳探望长兄和父亲,已是陛下的恩典,不敢再请圣意。”
于是德妃也不再提此事,只是看着秦筝深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