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你是在忧虑杜家的立场?
作者:未晏   我那失踪多年的兄长造反成功了最新章节     
    崔寄送回阿璀,未曾多做停留,便折返回府。
    自后门回,自然是会经过一度斋的,这大约也是崔时书方才等在一度斋的缘故。
    崔寄回来,刚走至一度斋时,便看到崔时书还如方才一般站在小桥下。
    那小桥只是园中置景的小桥,并不高,跨一条小溪而过,显得精巧别致。而桥前站着的崔时书,高而健硕身形颀长,那小桥仿佛他两三步就能跨过去。
    崔寄看着那边的崔时书,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如此仔细注意过这个孩子了。
    当年崔时书到崔寄身边的时候,才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虽常年摔打惯了身体结实,但那会儿个子却不高。
    崔寄想起崔时书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几年,胃口颇大,尤其能吃,每每军中没人定量的粮食,对他来说也只是勉勉强强的六七分饱。
    崔寄有时怕他吃不饱,便将自己的份例暗中补贴了给他,所以那两年,他的个子蹿得极快,十八九岁的时候,已赶上崔寄的身高了。
    而后来渐渐地崔时书可独当一面,一年里有许多时候难得在崔寄身边。但毕竟也算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崔寄也难以真正地放心,每每牵挂之处,也多为他考虑思量,到底还是当他是热血激扬却也难以真正周全考虑的少年郎。
    而此时看着那边站着的崔时书,崔寄才惊觉,不知何时他已长得比自己高些了,身形瞧起来似乎也比自己健硕许多。
    崔寄未曾与他招呼,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去,慢慢转身离开。
    那边崔时书原本看到过来的崔寄,脚步一动,正欲上前,但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先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他不能理解的深意,于是他脚下步子便复顿住。
    而此时见崔寄未发一言便转身离开,崔时书心下莫名地便有些慌了起来。
    想起先前在疾风院的事情,他不免怀疑,是否还是因先前之事让先生真的恼了自己。
    身形一动,崔时书正欲追上去,却见那边崔寄已绕过池便假山石窟,那方向显然是要转去一度斋的。
    崔时书一愣,脚步又是一停,而后果然便瞧见崔寄推开一度斋大门,兀自走了进去。见得如此,崔时书遂松了口气,也知道这是先生这会儿愿意与自己深谈。
    崔时书忙跟上去,还未至一度斋前,便见里面灯烛已经点起来,照得屋内明亮。透过半透明的纱窗,能看到先生在往日惯常的坐榻上坐下。
    崔时书于门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随后举起手,在半开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吧。”
    里头传来崔寄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自持。
    这样的语气中,似乎未曾有一丝恼怒不满,而崔时书却觉得今日的先生看起来好像一如寻常模样,但不知怎的好似又并不如寻常一般。
    那种说不出来的压迫之感,好像笼罩在层云之中,无形无状让人抓不住,但却又无处不在。
    崔时书推门进去。
    因这一动,带起外头的风,这穿堂入室的风,将屋内的烛火吹得晃了晃。
    崔时书转身将门关上,这才走了进去。
    里面临窗坐榻上坐着的崔寄,偏头在小案旁的边柜里头翻找些什么,并未抬头去看崔时书。
    而进来的崔时书于几步距离之外站定,也未曾开口,不知是在斟酌言辞,还是在等崔寄做完手中的事情。
    案旁边柜里面的书卷被崔寄一卷卷掏出来放到旁边,好一会儿未曾听到崔时书说话,他微微抬头看了崔时书一眼:“既然来寻我寻到这里,必是有不得不说的话要说,怎么这会儿竟不知要说什么了?”
    “先生……”
    崔时书突然撩袍跪地,跪拜叩首:“弟子是来向先生请罪的。”
    “若还是为先前事,那便不必再说了。我方才也说了,那件事到此为止,我便当做不知道,自有有司审理结案,与你我没有干系。”崔寄也只是看了一眼跪地伏首的崔时书,说来的话还是先前的那番,然而他手里翻找书卷的动作已经有些漫不经心了。
    “是……可是……”崔时书语气犹疑,不知想说什么,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让他辗转不安的,唯有“内疚”二字。
    崔寄也不催他,他将掏出来的书卷,挨个拿在手上看了看,掸掸灰尘,觉得一时半会儿用不到的便复放到边柜里头去。
    他一卷卷摆放得仔细,似乎唯恐有纸页边缘被压到卷起。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原本不知道说什么而安静下去的崔时书这才跪直身子,他道:“此事将先生牵扯进来,原本便是我的过错,是我不察在先,而让杜家借我与先生的关系以为有所倚仗在后。先生虽不恼前事,或也有因前事未彰之故,但我却忽觉生惧。若有一日,旁人皆我与先生的关系生事,而将先生置于进退两难之地……那我,万死难赎。”
    崔时书这话说完,崔寄整理书卷的动作停下来,他将方才拿到手里的一卷书随意地都在跟前的小案上。抬头看向崔时书,崔寄似乎尤为打量了他好几眼。
    崔时书这些话,似乎尤是他的真性情了。
    然而崔寄却觉得心下略有些说不出明的担忧,他觉得心口紧了紧,随后暗暗吐出一口气来。
    “你是在忧虑杜家的立场?”崔寄盯着崔时书问。
    崔时书一愣,崔寄如此一语中的,语中所指的确切事实竟是崔时书自己先时都未曾考虑到的。他略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像自己如今这些时日,探寻不清辗转反复所纠结的地方,便被先生如此轻而易举地一言点出来。
    当初那桩婚事,明明也算和满,自成婚之后,表面看来好像也是夫妻和睦,然而不知怎的,总觉的那般的和睦和满只是表象,似乎总有一层横亘在这桩婚姻中间的阻碍。
    那是他想了这一两个月也未曾想明白的地方,而今日先生电话却让自己恍然大悟了。
    崔时书沉默未曾回答,然而他的神情却显然给了崔寄答案。
    崔寄便也不等他的答案了,他继续开口问道:“当初你与金河乡君的这门婚事是你自己求来的,如今为何又要说出来这番话来?你的忧虑,说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细思之后,似乎又有些杞人忧天的意思了。”
    崔时书的沉默更加明显,他忽然忆及当初的当初初见时的情动。那时候似乎所有的外在,身份、地位、背景、局势等等等等,在少年情动爱慕里都是不必要去考虑的事情。
    崔时书从来不是个主动热情的人,甚至在崔寄身边久了,也被他天性的淡漠影响,也习得他万事过心而不外露的自持。
    但这样的他,却主动地去求了这桩婚事。
    “从前并未想过这些,总觉得我与阿婉的心意最重要,但是到如今却觉得,这些从前刻意不去在意的事情,总归还在那里,一旦矛盾暴露出来,却终究是不得不去考虑到事情。”崔时书沉默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眼中的光彩照旧是黯淡,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明显的难以平复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