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图的面色变了变。
“你...”
他好像下意识地要骂出什么,却又被什么牵制住了冲动。
“记性不错。”男人扯了扯嘴角:“自己去那边领实验服。”
温鹤屿应了声好。
去拿完衣服回来,温鹤屿接住李嘉图重重扔过来的本子,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开始记录实验数据。
温鹤屿本人虽然不喜欢用恶意来揣测别人,但是在短短十五分钟之内,他就确定了李嘉图不喜欢他这件事情。
如果说刚开始可以用性格怪异来开脱,那之后一系列类似于找茬的行为就连这个借口都用不了。
在又一次被李嘉图用近乎刁难的行为打断了记录以后,温鹤屿放下了笔。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见温鹤屿没有像之前一样按照他说的来做,李嘉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外边看起来温和有礼的男生没有说话,他盯着男人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就在李嘉图即将要忍不住的时候,温鹤屿开口了。
“李老师。”他的语气还是和最开始一样温和礼貌,然而内容却带上了些攻击性:“你认识我,对吗。”
尽管话语的最后用上了疑问词,但是他的语气却近乎陈述。
李嘉图的脸色猛地一变。
“少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他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温鹤屿好像没有听到他因为被戳中什么而尾音发虚的语气,棕色的眸子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在这一刻,温润如玉这个词好像在逐渐从他身上褪下,内里更为深沉的东西在逐渐上浮。
李嘉图站在对面,在那双褪去温和,只余下冷静的眸子下,忽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受。
就好像在温鹤屿的眼里,他只是一个被发现违纪还在试图挣扎的学生。
语速变快,词汇叠加,这些行为温鹤屿不知道见了多少次,所以再见到时,他的眼里只留下了一片漠然。
就好像李嘉图在他的眼里早就是一只被蜘蛛网缠住的虫子。
作为捕食者,温鹤屿站在一旁,看着他越挣扎蛛网缠得越紧,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时机。
这个联想瞬间让李嘉图冷汗直冒。
过去关于温鹤屿的那些事情也瞬间在他的脑海里全部冒了出来,他蜷了蜷早已冰凉的手掌,眸子猛地一颤。
“那孩子就是个灾星。”
冥冥之中,大学室友的话如雷声般在他的耳边炸开,李嘉图瞬间清醒。
他倏然抬头看向温鹤屿,咬牙切齿道:
“是,我是知道你。”
“就你当时的事迹,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吧。”
李嘉图的话几乎没有说明任何一件事情,但他却肯定温鹤屿一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近乎报复性的快感席卷心头,李嘉图已经做好了看到温鹤屿脸色大变的准备。
然而当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温鹤屿的表情与之前别无二致,甚至还带上了些笑意。
“我的事迹?”他尾音上扬的重复了李嘉图话里胡这两个字:“我可能有些不清楚诶。”
“能麻烦李老师您和我讲一下吗?”
他的语气温逊有礼,不听话的内容还以为他是在向李嘉图认真请教什么学术问题。
然而站在温鹤屿对面,李嘉图却浑身发寒。
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李嘉图在心里不断地质问自己,难道是他认错人了吗?
不对,他见过温鹤屿小时候的样子,按照正常的生长痕迹来说,他绝对没有认错。
可是为什么他的反应是这样的?
温鹤屿看着李嘉图眼睛里的神色在不断地闪烁。
迟疑,犹豫,惊恐,各种情绪在其中交换混杂,迟迟未能落定。
他站在男人的对面,心绪却有种令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
在李嘉图知道自己过去这件事上,温鹤屿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他的一系列表现出来的反应,对他来说都太过熟悉了。
极力避开的肢体接触,眼睛里完全掩饰不下的厌恶...
那几年他见过太多了。
对这种情况的反应几乎都刻入了他的骨骼,他太知道如何让自己不会太过难堪了。
面对流言蜚语最好的方法就是跑到一个别人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温鹤屿当时就是这么做的。
而从那以后,之后近十年平安无事。
可是命运总是这样,当你自己都以为那段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总有些东西会卷土重来。
直到那时,你才发现,你根本没忘。
下意识的反应和自我防御机制就是最好的证明。
温鹤屿是一个喜欢做万全准备的人。
所以他自己也设想过再和以前的人或事接触的场景。
那时的他会有什么反应?
害怕,恐惧,万念俱灰...
在午夜梦回惊醒的瞬间,温鹤屿经常会起身在空荡荡的房子转了一圈后,然后在阳台站定。
深夜人们大多都已睡下,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整个主星都安安静静的。
在一片寂静中,他也偶尔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的事实。
然而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他也依然存活于世。
直到现在。
在被人有指向性的提及以前事情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是过去十年无数次设想中从未出现过。
平静,尘埃落定的平静。
惴惴不安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在命运的牵引下,袭击了他的生命。
而他再也不用担心它是否会从天而降。
“爸妈死了,舅舅死了,一个亲人不剩。”
声带颤抖连着嗓音也变得尖锐,李嘉图脸色跟着扭曲,说出的话也愈发地不加掩饰。
“许文言说的对,你他妈就是个灾星!”
最后的几个字,李嘉图没有控制好声音,在只有设备运转和低声交流的实验室里很是突兀。
在感受到别人看过来的视线时,成为众矢之的尴尬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
李嘉图的嘴角向下耷拢着,面容狰狞,话几乎从齿缝间挤了出来:
“要不是因为狗屁血缘关系要抚养你,他根本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