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颜直勾勾地盯着周玄的眼睛，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
“海山二已经没了，仙府给海山二准备了一颗灵子弹……”
周玄捂住了眼睛，对叶红颜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了。
这一刻，周玄思考了很多很多。
海山二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站，也是这个修真世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初始地。
从一开始在穿越者接待处醒来，到出门看到充满异域风情的沧古市，天降光柱的壮阔灵能基站。
然后是唐浩然事件，江大人的推算，戴先生的指引，在灵能工厂小侧间里钻研道学的日日夜夜。
接着是水宫界，那个热闹非凡的迷途岛，以及周边的各种海域，那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修真社会。
无数人在迷途岛上起落，在水宫界内浮沉，无数人的命运在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
他还记得迷途岛上还因为自己卷起了苦修炼器的风潮，所有人都是那样地渴望着成功，渴望着出人头地。
他还记得迷途岛上的各种吃食，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温泉山庄那舒服的按摩手法，清香的浴池。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迷途岛时，阿巴商塔在天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场景，记得核心商业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场景。
他还记得望海楼上为了一丝小利斤斤计较的小人黄细，一心追求叶红颜却苦求不得的金玉林。
他还记得凤鸣楼，虚空广场，空艇机场，还有迷途岛上各式各样的大街小巷，以及虚空黑雾里度过的日日夜夜。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灵子弹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器？这个问题只要是修道者，都明白。
灵子聚变产生的效应，也在《灵子论》上写得清清楚楚。
灵子弹之下，任何物质都会化作最纯粹的虚空粒子，公平地同化在虚空之中。
在灵子弹下，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无论是高贵还是低贱，无论是博学还是无知，最后通通都会成为一视同仁的虚空粒子。
只有部分四境或是五境以上的修士才有可能从中逃脱，或是像叶红颜这样，提前知晓，启动洞虚跃迁逃离，否则四境之下，必死无疑。
他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因果循环，天理人伦，到了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
人族高层被袁紫薇的时期弄得后方大乱，怎么可能有闲暇抽调主力来顾及一个即将证道五境的颜渣。
一颗灵子弹，是仙府大理寺能够做出的最佳方案之一。
这个屹立虚空如此之久，从中古时期妖魔神灵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族高层，从来都不缺乏魄力，从来都不优柔寡断。
相反，他们比谁都更懂得取舍。
如果真的让颜渣的血肉军团完好无损地开出海山二，杀向诸天万界，那时蒙受的灾难，就不是一个海山二的事情了。
可能千千万万个“海山二”都会成为蕴养血海妖祖克隆体的温床，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一颗灵子弹，这应该就是人族高层权衡利弊之后给出的答案吧。
周玄沉默了良久。
他今天所接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这件事里面依然谜团重重，就算有熵道人留下的这封信解释，也还有不少让他不解的地方。
不过现在他暂时不想再想了，他希望能够享受一下这劫后余生的宁静。
他低头在驾驶台上靠了一会儿，最后转过头，对着一直紧张关注着他的叶红颜微微一笑，说道：
“这次可真是多谢你了，红颜！”
虽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强，但叶红颜依然还是从周玄的身上看到了那种久违的安全感。
就像当初，在海山十一火云星上的那样。
那个充满自信，事事都能冷静应对，算无遗策的男人，又出现了。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周玄，想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逃出魔窟，自由近在眼前，心中的伤感便油然而生。
她一下子扑到了周玄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周玄则是拍了拍她的背，一边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一边安抚着叶红颜。
“红颜，辛苦你了，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灵子弹引爆，海山位面群一定一片大乱，阿巴商会也不可能组织起队伍来追杀我们。”
“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让做下一对亡命天涯的王阿山和古小寒吧！”
“只不过我们不会步他们的后尘，放心，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我能处理好，我会让你安安稳稳地获得自由的。”
在周玄的言语安抚下，叶红颜终于是放下了所有心防，彻底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是她从七岁进入奴姬营开始，睡得最舒服最安稳的一觉了。
她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妈妈，见到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的奶奶，还有自己幼时的玩伴，还有被那个畜牲父亲带走的哥哥。
她梦到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仿佛要将这十多年来错过的美梦都重温一遍。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虚空飞艇驾驶室后面的床上。
她的身上整齐地盖着一床被子，头枕着枕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熵道人有意为之，这艘虚空飞艇只有一张床，两个驾驶位，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
叶红颜支起身子，看到了那个正在认真驾驶虚空飞艇的背影。
她看向了旁边的镜子。
自己脸上那条被韩四月划开的刀伤似乎被周玄贴上了药膏。
她用手捂了捂伤口，暖暖地，就和她的心一样。
她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之光。
周玄感觉到了她的醒来，伸手将一张简陋的星图递了过来，说道：
“看一下，这是我刚才临时用望远镜观测后手绘的星图，我们不能停留在海山四，这里距离海山二太近了。”
“灵子弹爆炸，会产生大量灵子流辐射，灵子辐射会随着时间扩散，海山位面群将会有一半的位面不再适宜居住。”
“这件事势必会引起大范围的迁移，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会大量地逃离海山位面群。”
“因为你身上还有奴姬印记，我们需要避开其他人可能的撤退路线，防止撞上阿巴商会的人。”
“目前看来，绝大部分的修士凡人，可能会撤离到距离海山二最远的海山三十三巨灵源，所以去往那里的路线碰到人的概率会比较高。”
“我们要和那条航线错开，甚至是背离这道航线行驶。”
“同时，我们还需要防范一下周边的星盗，局势动荡，正是这些星盗猖獗的时候。”
“结合多方安排，我决定朝着位面群外面的虚无地带行驶，在位面群外围的虚无之地度过三年的时间。”
叶红颜接过星图，低头“嗯”了一声，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道：“听你的。”
周玄又说道：“我会尝试着在虚无之地找一颗暗巨灵源，在周围找个落脚地，但如果找不到的话，最坏情况下，我们可能需要在飞艇上度过三年的时间了。”
叶红颜点了点头，幽幽地说道：“听你的。”
周玄继续说道：“飞艇里储备了一些辟谷丹水蕴丹之类维生必须的丹药，生计倒是不用担心，等三年一过，我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开进海山位面群的任意一个位面补给了。”
叶红颜依然低着头，幽幽地说道：“都听你的。”
见到叶红颜这么听话，周玄有些不忍地说道：“你可要想好了，如果在虚空中漂流三年，那可是很无聊的。”
这个修真世界的一年是两百日，三年也就是六百日的时间。
幽闭在这样小的一个空间里，每天都对着茫茫虚空，的确是够致郁的。
通常情况下，修仙者可以闭关，入定，用修炼来打发时间。
但这里却是虚空，周围没有任何一丝的灵气，飞艇上也没有储备任何灵石或是修炼用的丹药。
故而在这里根本无法吐纳，日子只能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叶红颜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就要埋进高耸的胸口了，只听她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
“其实……其实我的主修功法，是一套双修功法的，所以……可以在没有灵气的环境下修炼……”
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此刻，狭小的舱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算是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舱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安静到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虚空粒子擦过飞艇外壁的声音。
周玄其实也一直憋着。
从水宫界得知自己即将面临危险开始，他悬起的心就没有安下来过。
在骤然卸下了心头的抱负之后，他也想要一些活动来纪念一下自己的死里逃生，顺便舒缓一下自己内心的积郁之情。
所以，当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美女暗示，哦不，明示他的时候，他当然清楚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
他开启了飞艇的自动飞行模式，动作麻利地从驾驶位上爬到了后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