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莱斜靠着一棵树,等待萧赫的发言。
萧赫说:“人被异化成物品了 ,已经不把人当人了,当成工具人。”
若莱一听“异化 ”这词语,就想起马克思说的劳动异化。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若莱大学课程一门课程,她当时对于劳动异化的理解只停留在理论上,但工作后她完全具象化了。
人的劳动异化,完全在于他不是出于喜欢、热爱而工作,被迫为了生存在劳动、工作。
但凡出于被迫,就好比头顶悬着一把剑,身后一根鞭子抽着,时时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工作,自然在工作中,不会感到幸福,只会感到不幸,肉体不仅受到折磨,精神也备受摧残。
马克思说: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吃、喝、生殖、甚至还有居住、修饰等等时候,才觉得自己在自由活动。
她完全明白同事周五下班时间还没有到,就开始约周末去哪儿玩,到哪里吃事情。因为周一到周五的工作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被迫行为,跟劳改也差不多。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上班。五天的工作时间,他们活得的不是自己,是异化的自己。
周末吃喝玩乐才回归到自己。
但凡不处于自由的热爱的选择,都是一种痛苦,即便登上世上最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位置,如果是心不甘情不愿,估计天天上朝也如上刑。明朝好几个皇帝都爱旷工也是能理解的。
萧赫点头,他明白,若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义。
“在以前物质匮乏的时候,人异化、劳动异化正常,毕竟人为了活下来,保命是第一的。但时代变迁,现在是ai时代,成为有用的人这个观念就应该扔到垃圾桶。”
若莱从他的口气中听出怨言。
“你的父亲给了你很多无形的压力?你沦落为家族的工具?”
萧赫抬头不言,望着 夜色。一两分钟他说:“言语上他没有逼迫,但我看到他寄予我的希望。我不自觉地迎合他的期待,主动朝他给我规划的路线上走,而且还表现一副我心甘情愿的样子。”
若莱默默点头,自己真切地感受他的委屈、压抑,隐忍,身不由己。
修仙后,她渐渐明白,她的采访稿能写的好,大概在于,宁静的时候,她有感同身受的能力,能够以被采访者的角色、立场思考、感受,而不是大脑思维。
萧赫沉浸在往事的回顾中,青少年时代,他整个人有点抑郁,因为处处考虑自己的行为有没有给老爸丢脸,过的并不是真实的自己。
出国后,无形中压力解除一大半。但如今没有了萧家的商业帝国,可以真正做自己了,但却没有了父亲,那种切断亲情的破碎感仍然浸入心头。
他竭力压抑疼痛滋蔓全身,翻涌出泪水。望着若莱,冷笑着说: “若莱,我现在自由了,我可以选择我过怎样的人生,和什么人在一起。”
若莱见他那双湿润的眼眸仿佛潭水清澈,透着隐忍与坚韧。
想着或许萧影给他放权,毕竟成年了。再干涉,估计父子反目成仇了。并不知道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分量。
但却感受到他眼眶周围闪烁着泪光,是深深的有不忍,并没有获得自由的快乐,那种冷笑,是无奈的心酸。
莫非他为了获得自由身,与他父亲争吵一番,然后离家出走,到山上了,没有想到他父亲又委派师傅保护他,以致他恨透了师傅?
他泪眼婆娑望着她,这深情比欲望的眼神更惊扰她的心,这次她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放缓语气,安慰道:“ 我们生活在一个好时代,不再为生存考虑,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生存方式。再说,无用乃大用。”
算是一剂安慰药,创口贴。但对于萧赫估计太难了,他不是普通人。
当富二代也不容易啊!的确背负着巨大的商业帝国,搞不好身体躯体化发应——肩膀酸痛。
她目光与身体同时离开萧赫,她独步向前。不厚道想起一个小品,好像叫什么《霸道总裁就医》她看了不下十遍。每次看每次爆笑。
前一秒能共情,现在移情。
她把话题拉回来,并不想过问他们萧家父子的之间的事情。说:“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价值。这句话我写稿也引用过。但也只是停留在认知上,并没有深刻的洞见。 ”
萧赫跟上去,侧脸问:“现在有深切的体会?”
“从终极真相的角度说,存在就是价值,存在于这个世界就是奇迹,所有人都是源头的创造,即便最糟糕的人,一无是处的人,他也是源头的创作物,好比,小说中的恶女配,读者恨得咬牙切齿,一片骂声,但作者却无比喜欢,与主角一样都深得作者欢心,因为那是他创作出来的,都是有价值的,都是他的杰作。”
她停顿片刻,又着重强调一点:“而且,人都有源头一样的本性,所以才有那一句,人本具足。”,说完,她等待萧赫的回应。
萧赫静静地聆听着,只感觉她今晚又跟往日不一样,声音宛如旁边的细流,缓缓流淌在心头,整个人也如刚出来的新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轻抚着自己的心灵。
她见萧赫并没有发言,独自又地向前走,喃喃自语着:“所以《道德经》说,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焉。人与天地、道一样大。价值不可估量。”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 劳心悄兮。”
萧赫已经落若莱一截了,他望着若莱的背影,情不自已地念出《月出》。
若莱听到他在念诵《诗经》,硬是愣了几秒,收住前行的脚步,疑惑的回头,迷惑地望着萧赫。
他出神地望着若莱,又念出下半句:“ 月出皓兮。 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 劳心慅兮”
若莱一头雾水,眼神好似蒙了一层月色,看不清他傻傻愣愣、痴痴呆呆的表情。
她说的是《道德经》,他给她整出《诗经》,前一秒他想老爸,后一秒他想恋人?难不成他一直在思念家人?后悔离家出走?
她微微抬头望着月亮,一轮明月悬挂在苍穹之上,果然是月亮惹的祸。
自古以来,月亮总牵动着离家的人的千思百虑,寸肠千结。
她怔了怔,瞬间明白,转身问:“想家人?想伊人?”
萧赫一边淡淡地说:“没有家人,没有伊人,只有眼前人。”一边走向若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