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太师
作者:糯米不吃鸡   殿下别作死了最新章节     
    周昫像突然被抽走了生魂一样,惊叫声戛然而止,被掐断在了半空,他瞪着眼睛,惊恐万状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藤条折成了两截,跌坐到地上。
    胡内侍呢?胡内侍怎么还不来?
    他这念头一起,屋外就有了声响,胡内侍走得急,刚跨进院门就开始喊了:“陆大人,陆大人,圣上有旨,圣上有旨啊!”
    书房中气氛一顿,陆浔倏地目光凌厉盯了过去,周昫哪里敢接,深埋着头连呼吸都停了。
    “你够能耐啊。”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陆浔将手里的半截藤条拍到桌上,哼了一声拂袖出门。
    周昫匆忙要跟上去,起身时扯到身后的伤,乍然激起的疼刻骨钻心,他腿上失力又跌了回去,一时间忍得冷汗直起。
    “你还行吗?”魏朝过来搀他,“陆浔这手下得也太重。”
    “没事,还好……”周昫的声音已经哑了,他抬手蹭了一把额上的汗,生咽了两口将疼忍下去,“就是有点站不起来,你帮帮忙,搀我一把。”
    魏朝将他架着搀了出去。
    胡内侍一身骨头差点跑散架了,也不敢耽搁,三两下整理了仪容宣旨。
    前面尽是洋洋洒洒的冠冕堂皇之语,众人垂首恭听,最终落在了那一句:
    “着陆浔任太师之职,接掌太师令,行教引训责之权,钦此。”
    话音落,胡内侍将圣旨合上,陆浔垂着眼神,难得没有动作。
    “陆大人……”胡内侍小声唤了一句。
    陆浔眨了一下眼睛,浑身散发着冷意,抬手接了旨。
    胡内侍看了周昫一眼,默默叹了一声,终究不好多说什么。
    四殿下,圣上便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他一走,府里的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陆浔手上还拿着圣旨,缓缓起了身,回头冷冰冰地看着周昫:“是你的主意吧?”
    周昫深埋着头,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陆浔深吸了一口气:“四殿下,您可当真是好手段啊。”
    周昫眼眶又红了,勉强往前爬了两步,开口时哀求的哭腔忍都忍不住:“师父,师父求您了,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陆浔垂眸看着周昫,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啊,干出这些事来,自己却连将他逐出去的选择都没有。所有人都在替他求情,可是这一步步的,被逼到无路可走的人,分明却是自己。
    谁来给他求情?
    师父当成这个样子,是他活该。
    陆浔痛苦地闭上眼睛,连日紧张,今天这一场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你没错……”陆浔轻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我错了。”
    我不该收你的。
    他累极了,天地颜色在他眼前变暗,屋檐景象渐次失去了轮廓。意识抽离,陆浔再站不住,摇晃两下,终究是眼前一黑。
    最后那一瞬间,似乎有人接住了他,耳边是嘈杂的呼喊声,可是陆浔没力气管了,意识彻底沉了下去。
    夜里浮着微凉,陆浔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他在梦中看着小时候的自己。
    记忆中他搬过好多次家,东躲西藏的,最难熬的时候连破庙都住不上,就缩在街角的巷子里。
    但不管日子多难过,族中长辈每日都会给他们讲课,他知道了自己祖上曾是朝中重臣,也知道了那场政斗后流放的灾难。
    这些事情他未曾亲历,却在日复一日的讲述中烙刻进了心里。
    陆浔原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可它们现在被翻了出来,在梦中与他苦苦纠缠。
    屋外有人在说话,声音听着并不清楚,好像是关太医,在质问魏朝怎么照看的人。
    陆浔醒了,他睁开眼睛,屋里点着蜡烛,光亮却并不刺眼。
    床边是空的,陆浔愣了一会儿,出神地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太习惯。
    是了,他之前病着,周昫几乎每晚都抱着被子睡在他床下,在他烧得意识不清时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喊着师父别走。
    陆浔勉强起了身,抬眼时看到不远处的台上放着太师令的锦盒,旁边是那根被他折断的藤条,断口处拿绳子细细地缠接好了。
    他将锦盒拿了过来,打开了锁扣,里面是一块太师令牌,和一柄戒尺。
    这柄戒尺他一直不曾用,当年周昫还打过把它扔掉的主意,被陆浔一顿威胁之后,倒也没再碰过。
    陆浔把太师令拿了出来,握在手上沉甸甸的。他的手指摩挲过精细的花纹,抚在下面缀着的挂牌上,那里刻了一个昫字。
    魏怀春进来时,陆浔已经出神地坐了许久。
    “你原是醒了。”
    陆浔回过神,放下手中的东西,唤了一句先生。
    “别起来了。”魏怀春自己坐到他床边,“你身子这么差,这么多年也不告诉我。若不是这次病得严重,你还要瞒我多久?”
    陆浔自知理亏,拱手与他告罪。
    “唉,罢了。”魏怀春叹了口气,目光落到陆浔手边的锦盒上,“殿下的太师令?”
    “嗯。”陆浔轻声应道。
    魏怀春看他一眼:“你当年要卷进天家之争,我就不同意。朝上的事你死我活,势不由人,卷进去了,没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我该听您的。”陆浔道。
    魏怀春摇头:“可是我看着你与殿下一路走来,又觉得你当初的选择没错。殿下比以前长进了不少,他的身上,有几分你的影子。”
    “您也要为他说情吗?”
    “我不为他说情,他是你的徒弟,又不是我的,用不着我操心。”魏怀春担忧地看着他,“我只是担心你,怕你过不去这个坎儿。”
    陆浔抬了头。
    魏怀春道:“不管殿下这次的事做得如何,他既伤了你,你做什么都自有一番道理。只是旁观者清,阿浔,你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你知道的,这些事即便殿下不去做,以许思修在朝中的树敌,也会有其他人去做。我不想看着你搅在这团漩涡里,拿别人的错,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