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揭破
作者:二三意   结连理最新章节     
    小冯氏被人搀扶着,从地上坐起来。
    “娘娘。”
    “有什么话,你说。”皇后娘娘眸色复杂,看着面前迅速恢复镇定的小冯氏。
    小冯氏身体孱弱,面容也只是清秀,可她能在长姐死后,让荣国公同意娶她为续弦,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荣国公要继续与冯家做姻亲的想法在,可小冯氏这个人,也颇有可取之处。
    就比如现在,她明明站都站不稳,神情却已经平静。整个人坚韧强劲,宛若一棵百折而不容摧毁的松柏。
    小冯氏嗓音嘶哑,看着皇后娘娘道,“不知娘娘的人在发现林氏时,可曾发现这宫阙中还有其余人?”
    这话可真是一击毙命,直指核心。
    怪不得荣国公续弦之后,也没别的花花心思,甚至连府中早先的几个妾室也都打发了,只全新全意守着小冯氏过日子。甚至就连几个儿女,除了前头夫人生的,剩下的全都是小冯氏生的。
    这种机敏,这种强韧,再加上面容上的孱弱作为矫饰,荣国公被她吃拿把捏,还不是手到擒来?
    皇后娘娘心中暗叹一声: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转而想起小冯氏的话,皇后娘娘心中有答案,只是却不能告诉她。
    小冯氏从皇后娘娘的迟疑中,已经推断出来,这宫阙中早先还有一个人在。不出意外,那人就是林淑清的女干夫!
    那人指定就是此番前来赴宴的勋贵子弟,更甚者,已经被皇后娘娘扣在手中!
    小冯氏径直道:“还请娘娘告知臣妇,那人究竟是谁?”
    皇后娘娘迟疑着,到底是没将那人究竟是谁说出口。
    这愈发证明了,那人确实被皇后娘娘的人抓住了。只是介于对方的出身,不太好说明此人是谁。
    能让皇后都心存介怀的,会是谁呢?
    林淑清连自家宴洲都视若无睹,能入她眼的,还能是谁呢?
    仔细一盘算,人选寥寥无几。
    这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再一筛除掉近两三个月不在京的,剩下三人,俱是皇子王孙。
    小冯氏心中宛若沉了一块儿巨石,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大殿中安静极了,皇后娘娘眸含浅忧与歉意,再看那两个宫娥,此时正努力压抑着呼吸,状若隐形人。
    林淑清胸口起伏着,酣睡着,全然不管这因为她的荒唐与任性闹出的复杂局面,究竟会走向何种田地。
    因为地板冰凉,她面颊微微泛出青白来。小冯氏见了,伸手要将她拉起来。
    旁边两个宫娥见状,得了皇后娘娘示意,赶紧过来帮忙。最后,三人协力将林淑清弄到旁边的榻上去。
    小冯氏道:“到底是怀了胎的,即便不是我儿的,也是别人的……娘娘,臣妇最后请问一句,可能将那人交予荣国公府?”
    是交予荣国公府,是荣国公府要个交代,而不是她本人。
    皇后娘娘能拒绝得了她本人,但不能拒绝荣国公府,那会让重臣寒心。
    皇后娘娘迟疑许久,到底是斟酌着说,“此事,本宫也做不了主。本宫已命人将此间事情告知陛下,稍后究竟如何,陛下应会与荣国公分说一二。”
    小冯氏闻言,略松一口气。
    荣国公不会坐视儿子受此侮辱,不管那背后人是谁,也不管林淑清究竟是自愿或是被逼,这件事不给荣国公府一个交代,她不会同意。
    再就是,林淑清这个儿媳妇,荣国公府不会再要了。
    小冯氏心中转过这些东西,就给皇后娘娘行礼道,“事已至此,臣妇不再多留,这就回清平殿去。此间事情多劳皇后娘娘费心,辛苦娘娘了。”
    “不辛苦。来人,送荣国公夫人回清平殿。”
    ……
    小冯氏匆匆来,又匆匆去。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注意到这种情况的人很少。
    但也有那眼神敏锐的,先是注意到小冯氏与皇后前后脚离开,再是注意到,小冯氏回来后神色不对,精气神明显差了许多。
    这位夫人心里还嘀咕了,说是不会在外边受了寒吧?
    但也只是随便这么一想,并未往心里去。
    因为这时候宴到尾声,席间走动的人更多了。不单是小冯氏,就连长安侯夫人,宣国公夫人等人都已经不在殿内,不知往何处去了。
    说及长安侯夫人,今年也是凑巧了,她与小冯氏的座位相隔并不远,往来不过三五个座位。
    这么近的距离,长安候夫人自然时刻能注意到自家女儿。
    眼瞅着林淑清出去许久不见回来,小冯氏又是刚刚从外边回来,长安候夫人就想唤住小冯氏,问一问她在外边有没有看见淑清。
    可是,连喊了两声“亲家母”,都没见小冯氏有丝毫回应。
    旁边有贵妇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小冯氏没听见,还揶揄了一把,“你亲家母喊你呢。”
    但小冯氏只是笑。
    那笑凉凉的,看的打趣的人顿生退意,再不敢管闲事了。
    长安候夫人见状,直觉一蹙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都没等她去证实,这预感是不是与淑清有关,就见一个小宫娥拿了皇后娘娘的腰牌来,请她过去一趟。
    这种宫宴上,是断然不会有人拿皇后腰牌作假耍弄的。既然拿出来了,那就是皇后娘娘真的有请。
    再联想到,方才小冯氏与皇后娘娘前后脚出去,小冯氏对她的喊话置之不理,小冯氏刚回来,这边皇后娘娘又喊她过去……
    长安候夫人一颗心,在此时七上八下,扑通扑通跳的几欲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一场宫宴,表面上欢笑闹腾,喜气洋洋;背地里剑拔弩张,歇斯底里。
    几家欢喜几家愁苦,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就如那飘在宫城上的烟火,不过几个呼吸间,便都在宫城上空一一呈现。
    宫宴结束,众人相继出宫。
    陈宴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家队伍中似乎少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可不正是自家二嫂。
    陈宴汐扯了一下小冯氏的衣衫,睡眼惺忪的问,“娘,二嫂呢?”
    “你二嫂身体不适,早些回去了。”
    “这样啊。我中途睡了一会儿,都不知道。”
    “和你没关系,你打起些精神,等回了府再睡。”
    “好。”
    母女俩低声说着话,走在小冯氏另一侧的张禄熹闻言没插嘴,只不着痕迹的将狐狸毛的斗篷往下颌拢一拢。
    林淑清有没有先一步回府休息,她不知道。但伺候了婆婆好几年的张禄熹知道,婆婆现如今心情很不好。明明是压抑着怒气,却还努力做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那指定是发生了惊天大事。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应该和林淑清有些关系。
    如今都是等着出宫的人,众人鱼贯相接,或许是乏了,或许是想到再等两个时辰就要进宫朝贺,着实身累心累。于是,便都不再说话,只沉默的踏着宫里的青石板,一步步往宫门口挪。
    等荣国公府的几人相继出了宫,就看到荣国公父子四人,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陈宴清、陈宴洲以及陈宴淮三兄弟站在一块儿,另一侧荣国公与一个身量清瘦,容貌满含风霜,浑身却自有一股儒雅之气的男人凑在一起说话。
    看见小冯氏几人出来,陈宴洲三兄弟赶紧迎过来。看到小冯氏在看荣国公,陈宴清忙解释说,“平西将军此番回来,特意给爹带了几坛烈酒。两人正在商定何时喝酒的事儿。”
    小冯氏收回视线,应声说,“你爹与平西将军素来交好,这些年也没断过联系。那酒是你爹特意托平西将军带过来的,平西将军还勒索了你爹几根老山参过去。”
    陈宴清哈哈笑,“原来竟是这样。”
    那厢平西将军顾望尘看到这厢诸人都在等着,也就不与荣国公多说了。两人互相拍了肩膀,约定下次喝酒时间,荣国公便踏着大步往这边来了。
    到了跟前,荣国公似全然没发现队伍中少了一个人。只扶着小冯氏上了马车,“你当心点,年纪也不小了,可得顾好了自己。”
    小冯氏心一酸,这一刻,满眼的委屈几乎要化作泪水流出来。
    但大庭广众之下,小冯氏也做不出丢脸的事情来。只轻应了一声,扶着荣国公的手臂,上了马车。
    夫妻俩的言行举止全都在几个小辈的注视下。敏锐如陈宴清与张禄熹,再次察觉到不妥。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如出一辙的怀疑与思索……那就不会错了,指定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会是什么呢?
    陈宴清夫妇神色都收敛起来。
    陈宴淮是个傻乐呵,但他对人的情绪最敏感。母亲不高兴,上了车之后,眼睛还骤然红了。陈宴淮不好多说什么,免得话音传出去,让旁人听到。但却急的抓心挠肺,不住的抓着母亲的手揉搓着,“娘,你有什么心事,回头你和我说。”
    小冯氏直摇头。
    如此凄苦的氛围,直到众人回到荣国公府还没止住。
    等众人先后进了府邸,又齐齐送了小冯氏回文华苑休息,打发走陈宴汐、陈宴淮,只剩下世子夫妻与陈宴洲,荣国公才一言不合直接上脚踹,“你个逆子!”
    陈宴清与张禄熹被吓了好大一跳。
    张禄熹赶紧去扶婆婆,陈宴清则连忙阻止父亲。
    “爹,爹您做什么呢?大过年的,您怎么对宴洲动起手来?爹,您赶紧收收手,别把宴洲打坏了,再过两个时辰还有大朝会呢。”
    荣国公宛若一头暴怒的雄狮,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却没有丝毫悔意的二儿子,气的怒火冲上天灵盖。
    “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你个逆子你都做了什么?你敢当面跟你爹说说么?陈宴清你松开老子,老子今天不打死这个不孝子,老子不姓陈!”
    如此闹腾,要揭破家丑,张禄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留下来,只当是安抚伤心欲绝的婆婆了。
    荣国公大怒,“我是事务繁忙,没空管你院里的事儿。可老子是不是给你说过,要是有什么不妥,让你及时来告知老子。陈宴洲啊陈宴洲,你把你爹说话当放屁!你他娘的长本事了,有事儿自己蟒着上,你爹还是在皇上哪里知道了只言片语。”
    毫不夸张的说,今天从皇上身边的大伴嘴里,听到林淑清怀胎两月有余,奸夫还是二皇子时,荣国公一口口水呛住,差点没把自己原地送走。
    这么大的事儿,就发生在宫闱内,还碰巧被巡夜的侍卫撞个正着。二皇子倒霉,推开林淑清要逃时,还碰巧踩到了林淑清头上掉落的珠钗首饰,直接崴了脚踝,以至于被人抓了个现场。
    听听这一出一出的,若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他还以为这谁在台子上演戏本呢。
    可这不是戏本,这是现实。
    是他娘的比真金还真的事情。
    荣国公若不是早和老二说过,林氏频繁进香不妥,在听到陛下的话语时,他就不会那般暴怒。
    许是陛下觉得他的暴怒,是因为林淑清不守妇道,是因为二皇子抢占人妻,二人暗通款曲置荣国公府与无物。皇帝也是言辞恳切,说了许多“老二逆子,朕必有重惩”的话。但荣国公知道,他最先气的并不是二皇子与林氏通奸,而是陈宴洲既已查明这件事,却没有第一时间将之告诉他这为人父的,而是自己选取合伙人,在暗中动手。
    他就不怕那人阴他?
    他又有几分成算,这事儿没有疏漏,事后不被人捏着这把柄威胁?
    他就有全部把握,事情一定会如他预料的一般进展?
    荣国公那一瞬间想了许多许多,甚至已经想到,他们没有扫好尾,被宫中的扯着线头,将整件事掀翻。
    届时,二皇子与林氏难辞其咎,可他陈宴洲呢?他又能得了什么好?
    愚弄陛下,混淆视听,算计宫廷,下场好了落个剥夺一切官位爵位,终身不能进京;坏的话,就不仅仅是丢命了!
    荣国公气的面色狰狞,浑身的肌肉都在抖动。
    他“唰”一下从腰间抽出腰带来,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啪”一下就甩在了陈宴洲后背上。
    只一下,陈宴洲后背就见了血,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