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一身振金黑衣,手里那把剑明晃晃上挑,沿着邵安的胳膊,搭在他的脖颈上。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人,歪头笑言:“把链子放下。”
邵安没动,一双眼眸恶狠狠盯着他。
沈谦微笑,和善道:“放下,不然天下和她,你一个都没机会得到。”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情愫,李念趁机往后退了一大步,和两人拉开距离。
邵安咬唇,他瞪着沈谦,半晌哼笑一声:“也对,本官想起来了,你已经是庶人、布衣,再也没可能娶到念哥了。”
他说完,抬起手。
手里那条如蛇一般的链子,应声落地。
那链子很短,算上两边手环,也只有一臂长。
若真扣上,当真要日夜相贴,才能正常生活。
李念看着他。
人若不爱,对方的一举一动,不仅徒劳,甚至还惹人厌恶。
邵安此时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让李念恶心。
可他偏偏又是往前十年,她记忆中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太阳。
她收好发簪刀,看着眼前两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往院子外走去。
“李念!”邵安大吼一声。
李念停下脚步。
阳光下,她侧身回眸,看着邵安几近癫狂的样子。
他抿嘴,红着眼睛,梗着脖子质问:“如果不是他,如果是我,如果那半年……”
“邵安。”李念沐浴在阳光里,轻声道,“这天下,从来没有如果可言。”
邵安站着没动。
李念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
直到她走出院子,沈谦才收起长剑。
邵安依旧死死盯着他,手攥成拳:“沈谦,这是我邵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太过分了一些吧。”
沈谦看着他,许久才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早不说晚不说,临走才提,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邵安抿嘴,半晌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和田安宜的勾当,告诉李念?”
沈谦没说话,他站了很久,久到邵安看不懂,看不明白,才缓缓开口:“邵安,对李念来说,情爱都是身后物,你我皆为可有可无,你还不明白么?”
邵安眉头微蹙:“什么?”
“如果江山因为她而动荡,如果百姓因为她的裙裾之下而又陷入战乱,如果她没能保住李氏的江山,不再是大魏的***。”沈谦上前一步,“你在她身边十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吧?”
邵安的瞳孔慢慢收紧。
沈谦的手点着他的胸口:“你我……”他笑了,“你居然让她在你我之间做选择?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也太看得起我?”
“她的选择还不够明显么?”沈谦说完这一切,将田安宜的信从怀里拿出,拍在邵安的身上。
“我和田安宜之间只有利益。”他低沉道,“我用帮他做事,换李念身上那连王崇古都束手无策之毒的解药。你要是想让她死,大可以阻止我。”
邵安愣住。
“你信不信,就算你阻止我,她都不会说个不字?你信不信,在你我之前,她会先选天下?你信不信,若你、若邵思昌,若田安宜……或者别的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有人敢窃这天下,她便敢与其不死不休?”
沈谦低头捡起地上那条链子,他瞧着每一节上雕刻的“百年好合”,嘲讽般笑道:“你居然还妄想把她困在这里……”
说完,他也欲转身离开。
邵安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毒,你说的是什么毒?”
沈谦将他的手指掰开,冷哼一声:“去问你那图谋天下,又六亲不认的亲爹。”
他哼笑一声,甩袖离开。
邵安站在堂室,阳光把信上“邵兄亲启”的字样生生劈开。
他站着,低着头,很久没动一下。
李念从院子里出来时,一眼就瞧见屋檐上焦急的北息。
他喘着大气,面色苍白如纸。
四目相对的瞬间,北息才恢复些许血色。
他从树上下来,手一个劲摸着自己的脖子。
“沈谦怎么在这,不是出城了么?”李念边走边问。
北息抿嘴,觉得自己此时不应该在这里,这问题他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才说:“那个龙袍属实不好藏,邵思昌机警得很,主……沈谦就来帮忙藏一下。”
李念顿住脚步,好奇道:“藏哪里了?”
北息挠挠头:“邵思昌这几天白日不在府中,我们就在他卧房下面,现挖了一个暗室,放在那里面了。”
挖坑?
李念惊讶:“你们这段时间,白天一边装神弄鬼一边在挖坑?”
“是啊,您先前不是往这弄了十几个没入册的太监,仲康顺带着人白天就在这下面拼命呢。”北息道,“邵思昌这人,通敌叛国是真的,但就是没证据,既然咱们准备藏龙袍,那就给他整排场一些,让他百口莫辩。”
李念点头,她想了想忽然道:“既然如此,不如把南方二十郡这些年作恶的账,一并算在邵思昌头上,都放进去。”
北息已经习惯她的歪招,听到这话也不觉得惊讶了,只应了一声“成”。
“还有这个。”她从袖子里拿出那支长长的钥匙,“邵平给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钥匙。”
北息拿在手中看了几眼,也没有头绪:“属下去找找。”
李念点头。
北息退后拱手:“怀珍已经把***殿下的行囊收拾完毕,她和马车就等在后院外,您要是没其他要带走的,眼下就可以离开了。”
“去哪?”李念问,“你们要送我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回廊另一侧,沈谦大步而来。
他直奔李念而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低沉道:“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去。”
沈谦似乎用尽全部力量,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李念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浅浅笑着:“是不是那最后一颗解药,再也要不到了?”
沈谦僵住。
他没回答,仍旧紧紧抱着李念不肯松手。
五颗解药,缺一不可,如今只拿到四颗。
田安宜无论如何不松口,最重要的最后一颗,他非要等坐上那龙椅后再说。
如此这般,沈谦便不得不硬着头皮,为他做到最后。
但是……他不能。
他做不到。
李念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笑言:“用天下人的命换我一人的命,沈谦,你若真这么做了,我必自刎谢罪。”
他的怀抱更紧了。
他知道啊,他一直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