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被缚之人,古牧远顿时黑发逆飞,沉声低唤道:“古……忠?”。
此人正是管家古忠,由于前些日子古今入禁地后睡症发作未归,古忠便带人出外寻找,怎奈古今返家多日却依旧不见其踪影,古牧远随即差人寻找一月有余,误以为古忠少年时好赌的陋习又犯,躲到何处捐财去了。
只是今番方才知晓,原是被人所擒,不怪寻遍尘夕镇大小赌场皆未有半点音讯。
至此,古牧远方才明了,铁公鸡熊威名此次确真是有备而来,其先是特邀高手坐镇,用以震慑众人,而后如此大气广赠青玄石,实乃收买人心,所谓拿人手软,最后则以欲加之罪为藉口,从而名正言顺的寻衅古家,以求铲除。
大户人家受威迫不愿插手其中,小众英才得灵石力挺熊威名,如此计划当真是一手如意算盘。
此时再看台上所缚之人已奄奄一息、气虚萎靡,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竭力抬首,待看清是古牧远后,当即老泪纵横,脱力般嘶竭一声:“老爷!”。
只是认主的古忠还未及欣喜,便忽似想起何事,撑尽气力大吼道:“老爷莫管我,此乃陷阱,他们欲要诬陷我栽赃于我古家……”。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熊威名踹倒在地,蔑眼哼到:“还想狡辩,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事由经过皆有人证,莫以为老夫冤枉尔等,这便将人证也请出来”。
说完,正待众人四下寻看之时,忽见一道身影跃然台上,众人定睛一瞧后不禁惊诧,此人不正是方才公然寻衅之人——张布施么?
乱!乱!乱!
众人只觉如此,但有聪明之人是稍作条理便可敞亮,张布施先是公然寻衅,使众人误以熊家与其势同水火,当众人因先入为主的思想淆乱后,其再现身作证,一则教众人钦佩此人公正不阿,二则为此事可信度累累加码。
其实自发现熊威名口中的始作俑者是古忠开始,些许人便尽数知晓了其中缘由,毕竟以古忠在尘夕镇几十年忠善老实的作风,对其人品和德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奈何熊家有备而来,众人不免暗叹,古家此番便是百口莫辩,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何谓人证?需多少则有多少。
古牧远面容冷峻,已是气涌顶窍。
古忠与自己相伴长大,跟随数年,怎会不了解此人,虽是好赌却忠厚老实,只是莫须有罪何以争辩?
事已至此,已无必要互顾脸面了,古牧远怒吼一声:“熊威名,你枉欺好人,速速放开古忠!”。
熊威名闻言却不以为然道:“既酿大祸,必惩治当罚,伤吾孩儿,今日便教他作刀下鬼,放人?异想天开!”。
古牧远虽血液逆流,眼白煞红,但却愈发理智,心中清明若是此时激怒于他,熊威名也必不会动真格,其真正的目的乃是以古忠为挟而使古家先行动手,而一旦古家动手则便可顺理成章,将古家折咎于此。
可如今进退两难之境,古牧远却也无计可施,只口舌连珠并无间歇,喝呼咋喊,心思急转,思忖两全之法。故意拖延时间,万不敢推古忠于风口浪尖。
“哼,各路贤德皆心知肚明,谁人不知道你熊家主野心勃勃,欲掌尘夕镇却力有不逮,便只待先吞并我古家,攒势屯力,而后一举称霸一方,只是何必搞得如此麻拐,直与我古家下邀战书不便可么,如今虽我古家势不及你,但是却也非脓包孬种,你擒我管家,定是用了见不得光的苟且烂招,现在又弄造出如此浩大之势,只为与你一介堂而皇之之理而已,以并我古家”,古牧远浩声长喝道。
熊威名自不辩解,只是脸面功夫需得做足,待古牧远言毕,方才还口。
“老夫一向光明磊落,你道老夫狼子野心?老夫是视尘夕镇如家,视众人为亲,只因老夫热爱此镇,欲以绵薄之力化只砖片瓦,以就此镇繁华,要说并你古家,可笑至极,若你古家不作出此等天怒人怨之事,老夫又怎会前来讨要说法,若真如你所说,老夫欲一统此镇,如今之势已然具备,今日便就可以,但老夫却从未有此祸心,今日之行乃我熊某替天行道,必要除你恶族”。
说的一番冠冕堂皇,若非在场之人对熊家知根知底,怕是都信了这番话。
古牧远冷哼一声说道:“当下你并未如此,而非力不能及,只是既想统了镇子,又想笼络人心罢,若你今日强取豪夺,定是惹得众怒,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尝不可,但若星星蚕食,却是可以春风化雨,深入人心,只是公道自在人心,你莫要将众人当痴人”。
此番道理便是痴呆傻人也洞晓其理,并非说众人都乃墙头之草,而是出于对古家信任,毕竟古家自古便立于此地,行事一向光明正大坦荡磊落,相比之下,熊家在此方面,欺行霸市,垄断市场,故抬物价。众人皆非愚,谁是谁非自在人心。
奈何,理便是理,知晓与否皆无甚用,与会之人无一挺身而出为古家辩解。善家与古家交情尚可,却也未挺身袒护,毕竟,自己若是今日当雄,那便极有可能今后面对比如今更强一筹的熊家。别无他法,只得摇首叹息。
善家如此,别家更无可能舍身而出,虽可预料古家被吞并后自己必遭池鱼之殃,但却都宁愿得过且过,也不愿甘担此险。
气氛压抑良久,熊威名见古牧远虽怒发冲冠却无丝毫动手之意,思虑片刻,只得再加一剂强心针逼其就范,也不废话,举刀挥下便要斩古忠。
至此之时,古牧远着实眉宇倒竖。拖延如此之久,自己却依然别无他法,难道真个眼睁睁看着古忠枉死于眼前?
此时的古忠满面染血,奋力抬起头,一脸坦然、满面微笑。
一张模糊不辨的笑脸将几十年的种种情景映现,古牧远终是刹失神智,身周游悬数柄飞剑直击熊威名手中落下的斩首之刃,踏步欺身上前,但将为时已晚。
熊威名欲逼古家动手的图谋已然达成,此时便留古忠无用,为彻底激怒于古家,致使其不死不休才恰合其意。
但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熊威名手中的刀人将触到古忠后颈之时,其身体竟乍时一滞,停顿了一刹那。
就在这惊鸿一刹间,一道幻影自熊威名身侧一闪而过,而后轻轻飘落至古牧远身前。
一切发生与瞬息之间,众人皆未看清,只有那龙九虎躯微微一震,因为他未被扰乱神识,看的分明,方才闪过的乃是一位老人。
待到众人回神后望眼看去,此时的古牧远面前昂立一位半百老者,剑眉星目,风尘仆仆,嫣然一代高人风范。
正当众人猜疑来者身份之时,古牧远却情绪失态,似惊似喜的注视此人背影,见其回首不禁泪眼婆娑,喜极而泣破口而出:“父亲!”
此时,在场众人皆是惊疑丛生,据说古家祖古道钧于几年前便不是驾鹤西去了么,可如今堂堂而立之人既然能被古牧远称为父亲,不是他还能有谁,众人心中翻江倒海,古熊两家皆五味成杂。
熊威名乍见古道钧也是一惊,毕竟方才毫无防备,此时与龙九着此情形,心有灵犀点头示意:古道钧之境界,乃与龙九一般,四阶下段。
人既已被救走,变故骤起,宴场乍时情势微妙难揣,熊威名当即掂量一番,抱拳施礼道:“古老爷子销声匿迹多年,不知是在何方高人座下修行,如今一见,风采依旧,不减当年,真乃是人中龙凤,老当益壮”。
古道钧冷哼一声,撇撇脸并无回应,但熊威名也非等闲之辈,满面春风依旧。
不得不说,在此方面,熊威名心境与定力当真配得上一介枭雄。
施礼无应,熊威名亦有条不紊,自顾说道:“想古老爷子在此也已多时,必也知晓了事态缘由因果,那熊某便不消再做赘述”。
见古道钧依旧不应,当是默认了,紧接说道:“既然尽数所知,那么还请古老深明大义,将人交予熊某处置,正所谓因果有报,想必古老爷子也乃明辨事理之人”。
话虽客套,但在场之人若有对古道钧性情略知一二者皆知晓,其脾性乃我行我素之流,只认己理,向来洒脱爽性,莫说此时熊威名在此,即便是其父在此便也不屑与之回应。
古牧远与古忠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是少爷与下人,但两人情同手足如此多年,自己亦将古忠视如己出,怎能亲手葬其于死地。
古忠亦对这位“父亲”的个性了然于心,不想古家为难,当即说道:“太老爷,还请您三思啊,将我交出去罢,我只乃一介下人,不过一死,不足为惜,万不能让古家蒙尘受难”。
古祖却未瞧其一眼,仰首洪声喝到:“老夫何种性情你并非不了解,你在古家虽是下人,但你亦知族内视你如亲,今日若将你交出去,那我古家才叫蒙羞添耻,别说此番你本未有过错,便是你真个捅了娄子,古家的人,岂能交予他人处置?”。
此言洋洋洒洒,在场众人无一不暗暗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