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置酒高会、觥筹交错的场面对于姚淑媛来说无比陌生。
    刘琮再怎么不得宠，那也是皇帝的第三子，出席宫宴的机会还是有的。
    皇帝当年喜爱她的丽色，却嫌弃姚淑媛寒酸粗鄙，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她从未在有机会在这样的场合露面。
    此刻她不仅坐在靠前的位置，能近距离看清上首皇帝和李贵妃的一举一动，周围都是有权有势的重臣及其家眷。
    而且还因为皇帝席间对儿子的夸赞和封赏，她也连带着接受到贵人们的讨好和巴结。
    等刘琮陪着王昭萱暂时离席后，那些失去目标的人更是全涌到了她的座前，姚淑媛如坐针毡。
    被从前看不起自己的矜贵人物们吹捧固然心满意得，但她总担心自己因为见识短浅而闹出什么笑话，几个回合下来里衫都被背后的热汗给浸湿了。
    “淑媛娘娘，这里头人多，坐久了难免气闷，奴婢也陪您出去透透气吧。”
    莲枝弯腰替姚淑媛擦去额上的热汗，偷偷朝她点了点头。
    “好，我也正有此意。”
    皇帝正和李贵妃说笑，并未分神关注她们这边，姚淑媛撑着莲枝的手起身，颇有些落荒而逃跑的意味。
    殿外的微风吹来，身上松快的同时又觉冰凉一片，姚淑媛不自在地皱眉，心里又埋怨起儿子来。
    分明知道她不善应付这些事儿，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里头，自己满脑子就只有媳妇儿。
    “怀个孩子哪就这么娇气，又不是第一回了。”姚淑媛小声嘀咕道。
    她刚才都看着呢，王昭萱那是什么也入不得口，动辄就捂着胸口撒娇，琮儿就差把眼珠子长她身上去了。
    自己有琮儿那会儿，不能伺候皇上，又刚好遇上李贵妃也有孕，几乎整年都没见过皇上的影子，那不也好好的嘛。
    瞧王昭萱这样子，倒像离不得夫君似的。
    莲枝笑了笑，语气亲昵地说：
    “王爷这些天都在宫里，难免心里记挂，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而且先头贵妃娘娘说想让您留在宫里久住的时候，王爷不也开口给堵回去了吗，娘娘就别吃味了。”
    说起刚刚这事儿姚淑媛就心惊。
    李贵妃也不知怎么的，竟做出个姐妹情深的样子想把她留在宫里。还好皇上念及琮儿一片孝心没有应下。
    云襄殿偏殿那个小屋子，什么都破破烂烂的，哪有王府待着舒服啊。
    “哼，我吃什么味，我进宫还不是为了他媳妇儿，只没想到差点就出不去了。”
    话已经开了头，她就滔滔不绝地对着小宫女诉苦。
    “老话真是没说错，这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你是不知道，我但凡在他面前提那丫头，甭管是好话还是坏话，他就和我急眼，说来说去都是让我别管他们夫妻两个的事儿。”
    就她今天想着提醒一声，结果反倒落了个埋怨，真是白操心了这份心。
    “生他养他这么多年，就不如外头来的一个丫头。”
    这话说的，可叫莲枝怎么接好呢。她绝口不提王昭萱，只抚着姚淑媛的背软语安慰：
    “淑媛娘娘这样说，王爷听了多难过啊。当年得了封地便接您出去，宫里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如今又立下战功，娘娘你不也跟着享福吗？”
    “又孝顺又有本事，您要真不想要，这宫里可不知有多少娘娘上赶着认亲呢。”
    姚淑媛乐得合不拢嘴，要说她最自豪的事，就是有刘琮这个争气的儿子。
    她一脸慈爱地打量着身边的小宫女，这丫头在宫里伺候的这几天，做事儿麻利，机灵嘴甜会来事儿，更难得的是对她忠心耿耿。
    无论是当时八公主相邀时帮她在下人面前示威，还是刚才席上时时从旁提醒协助，都让姚淑媛十分受用。
    她身旁还没有这么合意的人呢。
    “你这丫头和我倒是投缘，可惜我明日便要出宫了，今后恐怕再难相见咯。”姚淑媛感叹道。
    “娘娘。”
    莲枝环顾左右，见这里没有别的人，屈膝跪在姚淑媛脚边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恳切地请求道：
    “能够服侍娘娘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带着奴婢一起出宫吧，奴婢愿一辈子伺候娘娘。”
    “这不合规矩吧。”
    姚淑媛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她虽然喜欢这丫头，但宫里的侍从哪里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娘娘，奴婢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宫女。陛下这会儿正是想赏赐王爷和娘娘的时候，只要娘娘您开口，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莲枝在姚淑媛身边这么卖力，就是为了开口说出这个请求。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娘娘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而且很享受被人吹捧的感觉。
    只要捧得够高，她就拉不下脸回绝。
    果然，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姚淑媛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嗫嚅道：
    “那我一会儿给琮儿说一声，让他去问问皇上。”
    “不，娘娘。”莲枝赶紧又拉住了姚淑媛的胳膊。
    通过武陵王办这事儿，风险太大，他多半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女跟着去王府。
    “不必劳烦王爷，也不用您亲自向陛下开口，咱们同曾公公说就行了，他自然会询问陛下的意见。”
    姚淑媛被她给说服了。
    让琮儿突然开口要一个宫女确实太突兀了，而且说不定传到王家人的耳朵里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她自己为了这事儿求见皇上也显得有些小题大做，找曾公公是最合适的，成了最好，不成也免了她被皇上当面拒绝的尴尬。
    “好，那就这么办。”
    “多谢娘娘，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为娘娘效劳。”
    莲枝又恭敬地磕了几个头，抹着眼泪说：
    “奴婢无父无母，在宫中为奴，日后放出去了也没有安身之所，在宫里糊里糊涂地混日子。幸而遇见了娘娘，心里有了着落，也不算白活一场。”
    姚淑媛扶起她，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样也好，王府里头的奴仆都和自己不贴心，名义上虽然还是她管家，但底下人有个什么事儿都跑去找主院拿主意。
    须红那丫头虽好，但自从嫁人之后越发的少言寡语，心里又总是向着王昭萱。
    她有了莲枝，以后在王府遇见什么事儿，也多了个商量的人。
    主仆两个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背后有人喜出望外地唤了姚淑媛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