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心底发毛。
难怪文能驭武,与这些满身都是心眼的文人比起来,他们武将就是直肠子的莽夫。
周显以前是很瞧不上那些文官的,可跟着沈逾白来通城州后,看着沈逾白竟能在一次次绝境中反击,将劣势彻底扭转,他就知自己被沈大人卖了还能替沈大人数钱。
若以前对沈大人只有敬意,如今还多了一份畏惧。
不过此次他不觉得事情会如大人所想。
三当家与二当家斗了多年,根本不妨碍他们来通城州捣乱。
不可能因着大人安插了几个内奸,就能将形势改变。
周显看了眼沈逾白,内心竟隐隐期待此次沈大人预判有失。
能看到多智近妖的大人失误,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否则就是一点不给他们这些普通人活路了。
不过即将过年,这事一时也不会有结果,周显也就将此事暂时抛到一边。
年关将至,州衙自是要放假。
因着是沈逾白来通城州的第一个年,沈逾白手头也阔绰,州衙的衙役们人人提着十斤肉回家。
上任知州大人只顾着自己贪钱,哪里舍得给他们什么年节。
因此,沈知州这些年节就显得格外贵重。
州衙放假,各大家族又与沈逾白斗得不可开交,沈逾白本以为没人来给他送年礼,他会闲下来,哪里想到湖河镇的百姓来了一波接一波。
送吃的送喝的,甚至还有人给他做了衣服鞋袜。
沈逾白自是不愿收,以至于后面的人也不见知州大人了,把东西往州衙门口一放就跑。
沈逾白这边是送的东西堆成山,天元帝却被要东西要得气血翻涌。
从入冬后,各个衙门都在问他要银子。
户部却与他哭穷,国库空虚,上哪儿拿那么多银子喂饱各大衙门?
其他衙门不管啊,你户部拿不出银子,其他衙门明年怎么活?
银子由你户部管着,没银子也是你户部失责。
连着吵了一个多月,纵使天元帝再如何好修养也熬不住。
下了早朝,便让人给他煮了碗泡面。
香喷喷的泡面下肚子,他终于好受了些。
可一想到沈逾白留下的泡面要吃完了,他那好心情又糟透了。
“沈知州还没送年礼来吗?”
天元帝语气带了几分埋怨。
在大越朝,地方上官员会在过年将地方上的特产进献给天子,既拜年,又可在天子面前露个脸,告诉天子“还有我这号人呐,您可别忘了我。”
各处的年礼早就送到了,可天元帝一直盼望的沈逾白的年礼却是迟迟未收到。
天元帝隔一两日就要问一遍,这都腊月二十八了,竟还没消息。
莫不是那过目不忘的沈六元忘了还要给君父送年礼?
何德全弓着腰,笑得讨好:“回陛下,老奴正要向陛下贺喜,沈知州的年礼昨日便到了,一早就送进了宫里,只等陛下您过目。”
天元帝的疲倦一扫而空,摆手:“抬上来让朕瞧瞧。”
何德全笑盈盈地吩咐人将木盒捧了上来。
瞧见那两只巴掌大小的木匣子,天元帝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双眼却是眯了起来:“只有这么点?”
何德全的腰弯的更低了:“通城州路途遥远,大箱子送来不便。”
天元帝难得的冷笑一声,何德全便大气都不敢喘,底下捧着木匣子的小公公更是后背发凉。
半晌,天元帝终于淡淡开口:“拿来瞧瞧。”
何德全如蒙大赦,亲自去捧了木匣子过来。
瞧见那两只巴掌大的木匣子上竟还贴着两张封条,天元帝嗤笑一声。
何德全哪里敢有一丝停顿,单手握拳就将锁砸开,急急忙忙把盖子揭开,那两张封条也随之被撕破。
匣子里静静躺着两个油纸包。
天元帝又是一声冷笑,何德全便觉御书房冷得刺骨,心里暗暗怪沈逾白敷衍,明知圣上等着他送吃食来,结果只送这么个小盒子。
天子一怒,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就该遭殃了。
何德全笑着规劝:“能让沈六元巴巴送给陛下,必然是极珍贵的东西,陛下不若看看?”
天元帝从鼻腔“嗯”了声,何德全急忙拿出其中一包,拆开一看,里面是叠在一块儿的三块泛红的块状。
何德全怎么看这东西也不像能直接吃的,一时连找补都不行。
好在让他瞧见这东西底下压了一封信,在天元帝的示意下,他拿出来一看,便欣喜道:“陛下,到底是沈知州想得周到,吃食长途运来不便,就熬制了红油底料送来,煮面做菜时放指甲盖大小,就能增香增味!”
天元帝瞥向那三大块红油底料,估摸着能吃两三个月,神情终于缓和,又将目光落在另外一个油纸包上。
何德全会意,赶紧将剩下的油纸包打开。
那雪白的一片出现在眼前时,天元帝便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亲自从木匣子那张纸拿起来看完,龙颜大悦。
腊月二十,大越官员放假,天元帝终于有了闲暇细细品味沈逾白送来的红油底料。
这个年过得天元帝甚是欣喜。
大越官员们的年假有一个月之久,天元帝便过了一个月的安宁日子。
待到官员们销假回来,先是御史覃永雁上了封弹劾沈逾白的奏章,里面列举了沈逾白二十四条罪状。
譬如以权谋私,逼迫当地乡绅捐银二十二万两。
譬如圈养私兵。
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天元帝将奏章压下,迟迟未表态。
半个月后,覃永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朝天子弹劾沈逾白。
天元帝不允,覃永雁竟朝着柱子撞去,要来个死谏。
万幸崔明启将他拦住,并抱着不松手,这才化解了一场危机。
若覃永雁真的撞死在朝堂,必定能名留青史,可天元帝就要落个“昏君”的名声了。
天元帝大怒,当即打了覃永雁十大板。
这下可是捅了御史的马蜂窝了。
一个覃永雁倒下,御史大夫们全站了起来,轮番给天子施压。
如此不忠不义的臣子,如何能管理一州?
沈逾白私自养兵马,可定谋反之罪,天子若包庇姑息,置大越律例为何地?置文武百官于何地?又置江山社稷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