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别院,自从被义军指责不务正业以后,英王便把府上的乐人舞姬全都遣散。
午间阳光明媚,精致典雅的假山流水间,别有一番宁静意境。
“听闻宫里发生疫病了?”
古景安看着湖面晴光,沉声问道。
吕老爷笑了笑,拾起茶盏轻抿一口,“一切依计行事,王爷不必忧心。”
“举兵勤王总得有名由,”古景安逼视着他,“吕老爷打算以何种理由闯宫?”
“不急不急,”吕老爷笑呵呵道,“太后正野心膨胀,先让她得意几日再说。到时候群臣激愤,天下疑心,才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别把信朝皇室都杀光了,”古景安威严道,“本王同意与吕家共事,却没答应屠戮宗室。”
“放心吧,”吕老爷放下茶盏,眼底挂着志得意满,“疫病只挑宫人下手,几位贵人不会有事的。”
古景安心中怀疑,面上保持着威压,“霍乱可不通人情,吕老爷见好就收,不要做过头。”
吕老爷微微颔首,未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须臾,厅外湖面骤然亮起一道金光,日头已是正盛。
“南方高行义又送来一批士兵,”吕老爷淡声道,“茂杰手上有一万精兵,就算茂彬调不动八万大军,也不妨碍我们的大计。”
古景安面上一笑,道:“吕老爷神机妙算,预祝我们大业可成!”
* *
少帝一连两月未有早朝,一应政务都由太后垂帘听政。
柏清玄本打算请孔林楚呈递奏疏,乞请陛下尽早恢复上朝。
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上疏,状告太后牝鸡司晨,霸占朝政大权不还。
“启禀太后娘娘,”
户部郎中褚寸心禀奏道:“国不可一日无主,陛下一病就是数月,太后娘娘不许臣等觐见陛下,一应政务都交由娘娘您转达陛下。可传回各部的奏疏从未见过陛下手迹,敢问太后娘娘您真的有将国事转告陛下么?”
一段话说得理直气壮,太后坐在屏风后面,面不改色,镇定答道:“褚卿,你这是怀疑本宫欺上罔下么?”
“卑臣不敢,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褚寸心立忙跪下,深深磕了个头。
“每日政事,本宫都有向陛下转达。”
太后幽幽说道,“不仅如此,每道奏疏本宫都会征询陛下建议再行批朱。众卿不必怀疑本宫图谋不轨,本宫可为信朝江山社稷鞍前马后、宵衣旰食!”
褚寸心不依不饶,“太后娘娘既无异心,何不准许臣等入宫觐见陛下?卑臣听闻,陛下病情业已好转,及早活动起来才可加快康复进程!”
“褚卿,”太后扬了扬下巴,威严道:“陛下前几日还吐了血,如何能说业已好转?本宫日日守在养心殿,陪曹太妃一起侍奉汤药,对陛下病情再了解不过,褚卿勿要听信谗言才是。”
“太后娘娘,卑臣一人死不足惜,但恐信朝江山遭人窃取。”
褚寸心句句泣血,面上带着几分决绝。
太后闻言顿时一怒,大声斥责道:“褚寸心,你此话何意?难不成是在怀疑本宫阴谋篡上?”
褚寸心摇头,“卑臣不敢,太后娘娘若无此心,还请自证清白!”
“你!”
太后气得一把从椅子上立起,面上青白一片,咬着牙恨恨道:“如今朝局这般动乱不堪,若非本宫力挽狂澜,代理朝政,信朝江山指不定就会岌岌可危!”
“太后娘娘言之有理,是臣等狭隘了!”水永博挺身而出,全力支持自家亲妹子。
太后稍稍缓和情绪,接着说道:“少帝年幼,又逢宫内疫病肆虐,本宫受太上皇和太皇太后所托,负责教养辅佐少帝。国难当头,你我君臣本该戮力同心,却在此相互指摘怀疑。若令敌国知晓我信朝君臣不合,明日他们就会举兵踏破我信朝国门!届时众位爱卿难道要与敌国的铁骑扯皮拉筋吗?”
“太后娘娘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殿内众人纷纷垂首。
褚寸心又是一揖,正声道:“既要戮力同心,就该坦诚相待。太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本不该插手前廷政务。如今情势紧急,太后娘娘临朝称制已是万不得已之举。卑臣只求太后娘娘让我等安心,至少让陛下亲自在奏疏上盖印落款。”
太后冷静片刻,才道:“行,便依褚卿之言。还有何事启奏?”
柏清玄慢慢走出队列,肃声道:“关于民间流言,卑臣想请旨彻查京城人家,看看有无京里人私自藏匿贼人。”
“哦?”太后神色一凛,问道:“柏卿的意思是,有乱臣贼子潜入京城了?”
柏清玄微微一揖,“卑臣只是听闻些许风声,为以防万一,特奏请太后娘娘准许卑臣提议。”
太后目光转向水永博,见他没有驳斥的意思,才道:“好,本宫允了!柏卿想要多少人马?”
“一万就好。”柏清玄答道。
“吕卿你来安排吧!”太后说完,便拂袖离去。
散朝后,柏清玄正想追上户部郎中褚寸心,却见水永博急急忙忙唤住了他。
“褚青山,站住!”
褚寸心渐渐止步,转身回头一揖,客气问道:“部堂大人何事赐教?”
水永博脸色阴沉,上前一步拽起他衣襟吼道:“谁让你上疏指责太后不是的?”
“原来是此事,”褚寸心扯嘴一笑,“下官实在看不下去,所以上疏言事,部堂大人难道不许下官谏言么?”
水永博气得脸色发青,怒斥道:“为何上疏前不与本官商量一番?你一意孤行,意欲何为?”
“部堂大人,”褚寸心敛起目光,冷冷反问一句:“难道只许部堂大人推卸责任,就不许下官抒发不满么?”
“你!”水永博气得说不出话来。
前不久,永州大小弓一案被柏清玄揭发,孔林楚呈上罪证时,他为避祸把一应罪责全部推至户部左侍郎黄润身上。
户部由此四分五裂,原先支持水永博的党羽分崩离析,不少人自立门户,不再依附水家。
褚寸心便是那时与水永博离心的,后来被吕茂杰找上,依附了吕家。
“部堂大人,”褚寸心一字一句道:“下官还有公务要处理,请部堂大人松松手。”
水永博气急,反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褚寸心踉跄几步,站定后拱手一揖,快步离开。
柏清玄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不禁一哂:水永博自私自利,这也算是报应吧!
* *
应英王所求,吕家适时停止了散播疫病。
宫里情况好转,少帝的消息却仍旧如迷雾一般难以探知。
太后答应褚寸心让少帝在奏章上盖印落款,可她并未完全兑现这一承诺。
返给各部的奏章仍有相当一部分不见少帝落款,一时之间群情动荡,褚寸心再次发难指责太后言而无信。
太后推脱说是少帝身子不适,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依着少帝口头吩咐,由她代为处理了。
理由太过牵强,褚寸心自然不信。
随后,他又联名数十位官员上疏,乞请少帝见他们一面。
太后未将奏疏上呈御案,只对少帝说是外廷有人求着要见他,怕他在养病期间出什么岔子。
“母后,”少帝瘦了一圈,精神憔悴,“宫里疫病堪堪转好,可不能让他们进来添乱。母后不如代朕拟旨一道,向百官报个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