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自昭云驶离,回北燕国都大约要半月之久,耶律云怕萧建离舟车劳累,特意在出发之前买了俩大型马车,
宽敞不说,一应洗漱,沐浴,吃饭睡觉,都可在马车上,甚至还有守夜丫鬟可以休憩的小榻。
从京城走时,除了萧建离身边的竹心和花怡,沈时鸢还特地又指了一个老成持重的嬷嬷跟着同去,照顾萧建离起居。
从京城出来后,马车一路浩浩荡荡的向北出发,
是夜,
行到一处驿站,耶律云命使团原地休整。
花怡和竹心侍候着萧建离在客房里草草洗漱完,
正要熄灯时,
门口传来轻柔的敲门声,打开门,是耶律云。
其实自使团驶出京城开始,萧建离还未见过耶律云,准确的说,是自那日在长年宫门口失声痛哭后,到她决定去北燕,他们二人还未真正见过面。
此刻,耶律云站在门口,清朗的眉目里竟有些局促。
花怡和竹心有眼色的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耶律云踏进房门,环视了一周房间,眉心微蹙,再看萧建离,她刚洗漱过,
圆圆的眸子里还氤氲着些许水汽,湿漉漉的,像兔子的眼睛。
有些微乱的发髻里,斜斜的插着一只朴素的银簪。
不知怎的,耶律云竟没往屋里走,就站在门口,看着萧建离,
“这驿站简陋的很,使团要在此停留一夜,实在是委屈你了。”
萧建离浅浅一笑,问道,
“无妨的,你怎么不进来?”
耶律云眸光一滞,挪动脚步进了房间里,萧建离给他添了杯茶,
耶律云没喝,只看着萧建离认真道,
“阿离,那日我让你随我回北燕,在没经过你的同意下就擅自问你,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唐突。”
萧建离眨了眨眼,
反问他,“你……是后悔了?”
耶律云立刻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你,北燕是我的家乡,我自小生长在那里,自然觉得那里千好万好,可你不一样,我是怕你会后悔……”
鲜衣怒马的小王爷,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除了这次。
萧建离缓缓摇头,神色平静,嗓音细细柔柔的,
“不会的,京城于我而言,已是年少旧梦,未来才更重要。”
耶律云听见未来二字,心口像被万千只蚂蚁细细密密的咬着,酥酥麻麻的。
行至十几年,在北燕也算是见过无数身世与他相配的女子,皇兄和母妃也曾为他相看过,那一张张画像,早就被他扔在了不知名处。
他也不知为何,那日在池塘里将她捞起来,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和委屈巴巴的模样,就那么横冲直撞进了他的胸口,
尤其是那日,她蹲在那里嚎啕大哭,他的心忽的就闪过一丝名为疼惜的东西。
人的心就像一杆秤砣,是会倾斜的,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心里的秤砣偏向了想将她带回北燕好好藏起来的那一头。
耶律云不再犹犹豫豫,也在心里暗骂自己,什么时候了,还做那缩头乌龟!
简直有辱北燕男儿的豪情!
耶律云点点头,眼底浸出柔意,
“还有十几日的路程,若有什么事,要来告诉我。”
“夜风浓重,我一会儿让人再送条被子过来。”
萧建离点点头,光滑小巧的下巴在烛光下携着淡淡的光晕。
耶律云站起身,快速离开了房间。
萧建离在桌旁呆坐了一会儿,待侍从将锦被送过来后,萧建离才上了床榻,窝在柔软的锦被里,
她摸了摸锦被上边光滑的丝线,是新的。
离京的第一夜,她自然是睡不着的,辗转反侧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烁着过往,有哥哥,有嫂嫂,还有谢知远……
她阖上眼皮,又睁开,
漆黑的屋子里,突然有一声清浅的呼吸声,萧建离心口一紧,连忙坐起身。
看向门口的一刻,一颗心险些跳出来。
门口处,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高大修长,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可萧建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竟然,从京城追到了这里。
萧建离捂着狂跳的心脏,盯着那个身影,以至于忘了下地,就那么坐在床上与他对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身躯终于动了动,朝萧建离走过来。
萧建离瞳仁一颤,整个人往床榻里缩了缩。
她下意识的动作,刺痛了谢知远的双眼,
他站在床榻前,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眸子漆黑的犹如深夜一般,没人知道,她无意识的动作,有多刺痛他。
良久,
谢知远开口,
“阿离,跟我回去。”
在知道她自请和亲的一刻起,心底呼啸着的声音不知策动了多少次,直到看着她离开京城,他终于丢盔弃甲不再顾及那么多,策马连夜追来。
萧建离的脑子乱跳着,她整理了一下呼吸,压着所有的情绪同他说,
“谢大人,你漏夜前来已是不妥,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快回京去吧。”
谢知远眸光在暗夜中闪了闪,有那么一丝偏执和不甘,被萧建离看了个明白,
他再次开口,嗓音夹杂了冷意,
“阿离,你不该去北燕,现在立刻和我走!”
她拥着锦被,长睫微颤,身子又向床榻里缩了缩,用极度疏离的语气,
“谢大人,圣旨已下,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说过了,你不该来这里!我也不会和你离开!”
谢知远终于蹙起眉,眉间紧拧着怒气,口吻也不自觉的含着戾气。
“阿离!”
他向她走近,高大的身躯慢慢躬下来,如渊的深眸紧紧将她盯住,
嗓音里,是夹杂的醋意,
“阿离,你为何会选择他?他哪里值得你青睐?甚至奋不顾身跨越国度也要和他走!?”
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她突然就这么决绝,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他了,耶律云哪里好?值得她抛弃家国也要追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