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抽空去把我妈接回来。”
    邓震回到家，看见家里的厨房乱作一团，好几只没洗的碗在盆里泡着，炉灶上的锅里还有半锅虬结成团的面条，忍不住说道。
    “哼！”
    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邓国梁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哥的丈母娘也在他家，就那么小的房子，多不方便？”
    邓震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劝说道。
    “不方便就让你哥把你妈送回来，他咋接走的，就咋送回来！我不惯这些毛病！”
    “我妈不在，你看家里乱的……”
    “咋，看不顺眼？看不顺眼你也别回来，这是组织分给我的房子！”
    邓国梁蛮横地说道。
    “……”
    邓震皱着眉头站起身，刚要往自己的屋走，忽然又站住了。
    “爸……我谈了个对象。”
    邓震说道。
    “……”
    沙发上的邓国梁抬头看了一眼小儿子，没说话。
    “谈了半年了，人家想来家看看，你和我妈这……”
    “你谈的这个对象是干啥的？”
    邓国梁问道。
    “关家镇税管所的。”
    “……税管所的？”
    邓国梁又抬起头看了看小儿子，不相信似的重复了一遍。
    “嗯。”
    邓震嗯了一声。
    “人怎么样？”
    “人很好，比我小一岁。”
    “……想来家里，就让人家来吧。”
    邓国梁说道。
    “咱家现在这种情况，咋让人家来？我妈不在，来了怎么说？”
    “这你甭管，你就说什么时候来吧？”
    “我问问。”
    “嗯，你问好了，告诉我一声。”
    邓国梁说道。
    “我爸想让你去家里见见面。”
    邓震在周六回淄城的车上，对赵晓梅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笑着低下头去。
    “下周六怎么样？”
    邓震说道。
    邓震昨天回家的时候，还没看见母亲的影子，不敢太仓促，留出了父母缓和关系的时间。
    “……嗯。”
    赵晓梅点点头嗯了一声。
    有了准确的时间，邓国梁开始行动。
    周天，小儿子去上课，邓震前脚刚走，邓国梁后脚就出门了。
    邓国梁直奔淄城百货大楼。
    邓国梁自己也忘了，多少年没出来逛街了，平时家里的东西都是张文秀买，他不操心。
    星期天，逛百货大楼的人多，乌泱乌泱的，让在家清静惯了的邓国梁有些不习惯。
    邓国梁在家里盘算得很好，国庆节那一出，张文秀不对，自己做得也有点过，现在小儿子找了对象，光听工作单位，觉得应该是个正经人，现在要来家，家里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上门去请老婆回家，空着手怕是请不动，张文秀这个人，酸里酸气的讲究多，有亲家在那，多余的话也不好说，随便给她买点东西，让她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邓国梁心里想的这个随便，等他走进百货大楼，才知道多么难。
    百货大楼雪亮的灯光晃得邓国梁头晕，他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本来就没想好，现在彻底没了主意。
    百货大楼的一楼，一半卖食品，另一半是卖鞋的。
    邓国梁觉得，给张文秀买双鞋可以，有实用价值。
    “同志，你给我拿双鞋。”
    邓国梁转了一会儿，看上了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对营业员说道。
    “多大的？”
    营业员问邓国梁。
    “……算了，不要了。”
    邓国梁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扭头就走。
    邓国梁不知道张文秀脚的码数。
    邓国梁上了二楼。
    二楼是卖服装的。
    邓国梁倒背着手，转到卖女装的地方，远远地看了一眼，直接转身去三楼了。
    女装区，都是一些年轻的女人在挑衣服，大姑娘小媳妇的，自己一个老头子，还是别掺和了。
    三楼卖床上用品，还有卖布料的柜台。
    看见卖布料的，邓国梁的心里一动。
    张文秀自从退休开始练毛笔字，自己就没少打击，惹得张文秀很不高兴，何不趁此机会，投其所好。
    邓国梁记得，张文秀曾经抱怨，小儿子邓震给她拿回家的劳保套袖太薄了，墨汁弄到上面往里洇，老是弄脏里面的衣服。
    送一副套袖。
    既实用，又能表明自己改正了对她写毛笔字的态度。
    这个好！
    “同志……你们这里最厚的布料，是什么布料？”
    拿定了主意的邓国梁走到卖布料的柜台问售货员。
    “最厚的？雪花呢比较厚，请问您要做什么？”
    售货员问道。
    “我想做副套袖。”
    “做套袖？做套袖这雪花呢可不行，太厚了，您看看这个怎么样？”
    售货员说着，拿过一卷深蓝色的的确良说道。
    “这不行，太薄了。”
    邓国梁伸手一摸，立刻摇头说道。
    “那……这个呢？”
    售货员又拿过一卷黑色的涤卡，问道。
    “这也不行，还是太薄，这弄上墨水一下子不就洇进去了？不行。”
    “……您是干什么用？”
    “你甭管我干什么用，你就给我拿最厚的料子就行，就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呢，你给我截上这么一块。”
    邓国梁说着，伸出自己的一只胳膊给售货员参考长度。
    邓国梁用胳膊夹着那块裁好的布料，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淄城百货大楼的门，他站在外面的人行道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邓国梁打听售货员，哪里有加工套袖的，售货员说，在不远处的市场旁边就有。
    “咋用呢子做套袖？”
    市场旁边的裁缝，一见邓国梁拿来加工套袖的面料，就忍不住笑着问道。
    “咋？用呢子做套袖犯法？”
    邓国梁看出裁缝是在笑话自己，就沉着脸怼道。
    “不犯法，就是没做过，头一回。”
    裁缝笑着说道。
    邓国梁拿着一副沉甸甸的雪花呢套袖，走到大儿子家的时候，快上午十一点了。
    邓国梁上楼敲门，家里没人。
    邓国梁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了耐心，转身下楼，却在楼梯上迎面碰上抱着孩子出去逛街回来的一家人。
    邓刚两口子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张文秀和刘云妈。
    “爸，您怎么来了？”
    邓刚看见邓国梁，意外地叫了一声。
    “嗯……过来看看。”
    “快，回家。”
    邓刚说着，连忙说道。
    “……不了，这个点，你弟弟该回来了。”
    邓国梁说道。
    “喝杯水再走吧。”
    走在后面的刘云妈笑着客气道。
    “不了，回去了。”
    邓国梁偷眼看了一下张文秀，发现她冷着一张脸，就说道。
    “快，叫爷爷。”
    刘云赶忙逗着孩子说道。
    “……嗯，我回去了，这个，是我给你妈做的套袖，你拿着。”
    邓国梁忽然有些局促，他把手里的袋子往邓刚的手里一塞，就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
    在邓刚家的客厅里，那副雪花呢的套袖一拿出来，刘云妈就有些憋不住想笑，为了掩饰，连忙抱着孩子到一边去了。
    “……我简直是和这个人过够了。”
    张文秀看着那副雪花呢的套袖，皱着眉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