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的说,床前的儿孙挂着眼泪静静的听。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归于寂静。
罗侯爷抓着母亲的手,他像小时候一样将脸贴在母亲的手上。
一滴泪水落在已经逝去之人的手上,温热与温热的接触,然后一起慢慢变冷。
一切变得突然,又仿佛顺其自然。
罗老夫人的身后事办的极为盛大,吊唁的人来来往往,地上满是洒落的黄纸。
宋盛芙杵着拐杖,手里捧着一束雪白的菊花。
从前祭拜已去的人,都会带上一束花,花香引路,告诉底下的人,有人在思念她们。
她很不喜欢这种氛围,太过悲伤和沉重。
跪在两边的罗家子孙,披麻戴孝,眼泪掉在脸上,被帕子迅速擦了去,不多时一张帕子就变得润了。
不许哭,是罗老夫人的临终之言。
宋盛芙将花放在棺柩下面,走到前面去看看遗颜。
她是死过一遍的,自然不会害怕这些。
但是走上去的时候,心里却有些怯场了。
看到躺着没有生息的人,宋盛芙心里一怔,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前儿五皇子嫡子周岁,她们都去参宴了,还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
那时候她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没想到却是这么突然。
她记得她的名字,郭妙婷,很好听。
白色的经幡飘荡着,耳边是压抑的哭声。
宋盛芙看了又看,然后趁她们不注意,悄悄擦了擦眼角。
人活的久了其实不好,看着身边人一个个走了,自己也会想着数着日子,看自己的人生大事何时到来。
等待是很恐惧的一件事,尤其是等待死亡。
宋盛芙倒是没有这个焦虑,因为她已经走过一次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
她自从参加完罗老夫人的葬礼后,回来难过了几日,自此人间又少了个知心说话的好友。
看见老太太难过,家里的下人们笑声都少了,怕惹了老太太不高兴。
侯府的气氛没了往日的欢快,有些沉重。
康哥儿也很沉默,生离死别就在他的眼前。
跟战场上不同,这里的死,十分庄重。
在战场上每日死的人太多,眼睛一闭一睁就要面临着生死考验,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缅怀。
人啊,除了生死无大事。
刚刚上任的罗侯爷上书,丁忧持服。
同时,兵权也一同交还给了陛下,自己带着一家老小扶棺回乡。
罗侯的老家在东阳宣岺,这一次连同罗老爷子的棺柩也一同送了回去。
楚帝找不到理由拒绝,当年罗老侯爷死的时候,还是罗伯爷的罗岐在战场上,都没有送他一程。
他虽然多疑,但对这个老臣他却从未疑心过。
罗岐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若有诏,战必还。”
这是罗侯爷对楚帝的承诺,楚帝掩面难得有些失态。
他看见了罗岐满头白发,那被黄沙吹的枯黄如树皮的脸,满身的疤痕都告诉他,这个臣子如何为他守着大楚的江山。
“回去好好养着身子,未来还有那些年轻人。”
罗侯爷出宫了,回到府里,家里上下都在收拾着。
妻子徐氏正打着精神让下人收拾着库房。
这一次回去宣岺要待上三年,大小事务都要准备妥当。
罗侯爷转了转,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是滋味。
浓郁的悲伤慢慢的在变淡,人活着总要往前看。
要走了,他把康哥儿叫来了府上。
赠送了他一件礼物,是一把长戟。
这把长戟据说是一位炼铁大师所铸,通身所用材料乃是天外玄铁所铸成的。
罗家好用大刀和长剑,少有善戟者。
这把长戟是开国皇帝所赠,今日他将此物赠送给他最看好的小辈。
“放在库房里,世人不知它的名字。拿在你的手里,要让它的名字在敌人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康哥儿握着这把戟,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便叫它镇世乾坤戟。”
拿着这把戟,康哥儿在郊外送走了罗侯爷和罗振他们。
临走时,宫里来了圣旨。
大意是夸赞罗老夫人的品行等等,以正一品侯爵夫人的规制下葬,宫里还赏赐了不少陪葬品。
京城好像又变的和从前一样了,但对有些人来说一直没变过。
随着诸位皇子的封王,朝廷局势又变的严峻起来。
尤其是现在处于战事平静期的时候,没了共同抵御的外地,就开始自我内斗起来。
诸王夺位的招数无非就是那些,都是千年的狐狸,哪里看不出来这些门门道道。
处于中心之外的段侯府,反而过的比从前更加自在了许多。
他们关上门来,把自己日子过的十分舒坦。
康哥儿自从得了本命武器后,整日爱不释手。
要不是空间不够,他甚至都想抱着他的长戟睡觉。
他几乎每天都待在练武场上,和他的本命磨合着,慢慢的从两个变成了一个。康哥儿和他的长戟老婆 暄哥儿也已经长成一个大孩子了,他如今在书院求学,准备明年下场。
学业繁重,他如今成了家里最忙的成员之一。
薇姐儿如今是待嫁新娘,婚事上不用她操心,自有皇室和侯府管着。
她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所以觉得每一日都过的好快。
等到明年成婚的时候她才十七,六皇子也才十八。
皇后和贵妃都曾同她们说了,等到六皇子二十以后,才会准备要孩子的事。
他身子不好,太早容易亏了精血,所以要再养上几年。
在这一点上,皇后和贵妃都觉得亏欠良多,所以时常从宫里赐下把玩的玩意供她赏玩。
薇姐儿经常参加宴会的时候,被身边的同龄小姐妹“羡慕”。
羡慕她得到皇后和贵妃的青睐,她身上随便一串珠子,都是难见的珍品。
但羡慕归羡慕,更多的却是同情。
薇姐儿从不在意这些目光,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只要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那日子就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