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锋收起所有的慈祥和眼泪,眼神如看蚍蜉一般漠然:“你刚才说什么?”
随从和小厮们一个个瞪着眼睛,蓄势待发,似乎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去将男孩撕碎。
男孩笑道:“我说,我送你去见儿子。”话刚说完,男孩小脸骤然冷了下来,低喝:“乱魄!”
一道破空之声呼啸而至。
速度极快,比先前听到的弩箭速度还快!
子慕予猛然抬头,看向半空:“是剑!”
金属亮光一闪而过,像一缕一闪即逝的白烟,瞬间来到杨金锋后背!
变数顷刻降临,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余地。
“老爷,小心!”杨金锋身后的中年随从突地斜身飞出,将杨金锋扑倒。
砰地一声震响。
飞来的长剑先是割伤杨金锋手臂,后将木桌刺穿,没入直至剑柄。
杀器没有收势,呜鸣震颤,只听得喀嚓一声,巨大的冲力击碎木板,长剑似终得挣脱牢笼的精灵,刹那飞入主人掌中。
男孩长剑在手,夜风撩起额前一缕碎发,眉目间透着一股属于小少年的意气风发。
子慕予曾经见过许多牛逼的年轻人,他们有异于常人的才华,也有自命不凡的傲气。
却从没见过如此酣畅淋漓的神采飞扬。
看起来才六岁左右的孩子,身高一米三都不足。
怎的就将气场修炼到两米八了?
更奇的是那把剑。
原本剑光是白中夹着点淡蓝,沾到人血后,像拥有了筋脉,一根根细长血红的丝线缠绕剑身,剑光也显得红彤彤的。
杨金锋被簇拥而上的下人们扶起,略有乱色,也有些发呆。
伤口处,一片冰凉。
他似在那瞬间,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在做何事。
随后,脑中的记忆混乱不堪起来。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霸天还没死的日子。
小霸天坐在他脖子上,手中拿着风筝的线轴,不断地喊:“快些,再快……”
他没命地跑。
可是还是不够快。
小霸天怒骂:“笨蛋,爹爹,没用!”
他听了非常不高兴。
小霸天从他脖子上摔下来的时候,他没有伸手去接。
他想让这个臭小子吃点教训,受点小伤,想让儿子敬他、爱他。
可是谁知,小霸天并不是受点小伤,而是把脖子给摔断了。
画面突然一转,小霸天四肢僵直地躺在床上,牙关紧闭,嘴唇乌黑。
他痛得像心脏被人生生剜掉了一般。
他又遇见了那个僧人。
他匍匐在地,痛哭着哀求,求问这世间的神佛能否大发慈悲,让小霸天起死回生。
僧人说,办法不是没有。
不过,需得为上面的尊神办一件事……
杨金锋脑门剧痛,突然“噗”地,喷出好大一口血。
中年随从站在杨金锋身前,两手微张,双目圆瞪,做出保护状。
府里的护卫已经闻声赶来,将阁楼团团围住。
“你到底是谁?”杨金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捂着胸口问。
不过伤了点皮肉,后劲是如此霸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问本仙的名字?”男孩眼神睥睨,似乎根本不将黑压压不断逼近的府卫放进眼里。
“仙?”杨金锋皱眉,“先神洲有三百六十仙府,不知仙君来于何处?”
“这个告诉你也无妨。本仙来自东皇墟。”男孩眉毛飞斜,一脸神气。
子慕予不知东皇墟是什么地方,只是不住地摇头。
她被男孩的表象给骗了,高估了此儿的心性。
而杨金锋心头却狠狠一震。
东皇墟!
这是三百六十仙府排行第一的神仙福地,所收弟子全都是先神洲最有名望、最有潜质之人。三千年来飞升神都、追随神皇的仙神不计其数。
因其弟子实力超凡,以护卫天下为己任,是以斩妖除魔、维持人间秩序的重任便落在众望所归的东皇墟头上。
就是其他三百五十九仙府门人在外遇见东皇墟的弟子,也要恭恭敬敬地呼一声“仙兄姐弟”的。
以前都只是听说东皇墟很厉害,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可以在半个先神洲横行的角色,如今亲眼看见,果然不虚!
杨金锋知道自己撞上了铁板,忙将府卫喝退一丈之外,拾掇衣袍,深深一拜:“不知仙君驾临,冲撞贵体。金锋在此谢罪。”
一个老翁,在拜一个小儿。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男孩连眉毛都不抬,杖剑斜劈了一下,剑气所至,木椅被切成两半:“恶民,你为一己之私害死了那么多孩童,本仙判你有罪。请受死!”
子慕予挠了挠耳前。
小孩这话说得生硬,像是第一次演戏的演员念台词。
杨金锋躬着身子,垂眉顺目继续为自己求情:“仙君有所不知。那些孩童,都是他们的家人自愿卖给我的。他们也知道我买了这些孩童会用到哪里,可是依然选择这么做。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实在罪不至死。”
男孩神色一顿,陷入沉默,似在想杨金锋这些话是否有合理之处。
执法嘛,总要力求做到公平公正、有理有据,让人无话可说。
子慕予再次摇摇头。
这小屁孩要么在用东皇墟的名字在招摇撞骗,要么就是偷偷溜出来闯荡江湖的,根本没有揣测人心的经验和能力。
“不对,我们就是被拐骗来的!以前肯定有很多小孩也是被拐骗来的!”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男孩扭头循声望去。
他刚才知道旁边的桌子上有小孩。
可是他不屑看。
无关紧要的凡夫俗子,多看一眼都令他心烦。
桌子上有两个小孩。
坐着的那个目光迷糊,像只呆瓜。
站着的那个,目光倒清明,长得嘛……也还过得去。刚才是他在说话吗?
“杨金锋将我们的爹爹抓了,要挟村里的一个赌徒将我们拐了来还债。我看他的下人们处理这些事情像流水线似的,以前肯定做了不少类似的勾当。”子慕予道。
男孩看着子慕予一脸呆:“流水线?啥意思?”
子慕予摆摆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赞同你刚才的判决,杨金锋该死!”
男孩一乐,似遇见了知音:“对吧,我就说他该死吧。”
“正是。”子慕予点头,“仙君快快将此人剁了,为无数幼童阴魂申冤!”
“诶?我用的是剑,怎么能用剁字呢?”男孩道。
子慕予道:“口误,不剁了,切了吧。”
杨金锋完全懵逼了。
不仅是杨金锋。
所有随从、小厮、府卫、丫鬟、仆妇,都懵了。
这两个小孩在干嘛?
在商量着怎么给他们的县太爷给做了吗?
杨金锋直起身子,看着男孩拿着剑跃跃欲试的样子,目光沉了下来。
“小子,看着东皇墟的面子上,我才呼你一声仙君。真动起手来,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占得了便宜吗?就算我该死,那这群人呢?他们要是舍命救我,你能将他们全都杀了吗?”杨金锋甩袖一指围在四周密密麻麻、剑拔弩张的人。
男孩又开始为难地沉默起来。
“他们若硬要为虎作伥,也该死!”子慕予再次冷然出声道。
执剑男孩一想有理,要杀人的眼神又开始坚毅起来。
杨金锋眼神一冷。
刚才对东皇墟的尊敬全是做戏。
目的是想稳住眼前的小东西,然后伺机以最小的代价出手。
外人进入县令府,无人能还。
仙神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