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澂听见师尊叫他的名字。
他突然恐慌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刚抬起手臂就被吓到了。
枯槁如柴。
脸颊更是凹陷异常。
现在这个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怎么敢见师尊……
可是他好想见师尊一面。
万一……
是最后一面呢……
犹豫了许久,他才想起来师尊看不见他。
指环还在师尊那里。
他每次缠着师尊要,师尊就是不给。
如今他倒是庆幸师尊看不见他。
要不然定会厌恶。
九婴先是看着这个小骷髅忽然活过来。
自己给自己检查身体。
然后倒头就睡?
他伸出尾巴尖轻轻戳了戳金澂。
没死。
但和死也差不多了。
金澂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什么。
只看着向他走来的师尊。
师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变得更加瘦小了。
薄薄的皮肤包裹在骨头上,青紫的血管半透出来,看起来格外诡异。
师尊的手伸到他面前,他想触碰却什么也没触碰到。
这样也好。
他把自己的手虚虚浮在师尊的手掌之上,装作他能触碰到的样子。
师尊说了很多让他活下去的话。
是……察觉到他撑不下去了吗?
树皮,草根……
这里哪有啊……
金澂眼泪一连串掉落下来,他想活啊。
师尊把手放在他脸上,手指微动,似乎是想给他擦眼泪。
他默默把脸贴在师尊掌心。
眼泪穿透师尊的掌心落在他扭曲的腿上。
一边流泪一边听师尊说话。
师尊让他答应他活下去。
金澂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他想活,很想活。
但是师尊救不了他。
只有那条蛇能救他。
或者说,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救自己。
明明是条生路,师尊也说先活下去再说其他。
可他觉得那就是绝路。
师尊若是不要他,那还不如痛快的死了。
但是师尊不让他死。
也不想让他死。
要不然也不会说这些故意激他的话。
那什么这儿那儿的。
一定都不存在。
一定都不存在!
金澂想告诉师尊他会好好活。
但是师尊听不到,看不到,也碰不到他。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尊在他面前消失……
这种什么也掌控不了的感觉。
真讨厌。
他留恋的看着熟悉的院子。
突然有些后悔没有一直住在这里。
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与师尊相处的时间,少了好多个日日夜夜呢。
他唇角苦涩。
日后该怎么面对师尊啊。
……………………
九婴观察了他许久,每隔一会就戳戳他。
忽然发现他在流泪。
到了这种境地还能哭出来。
那一定是很伤心了。
正戳着呢,昏睡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
双方都被吓了一跳。
金澂捂着心口,眼前有些发黑。
九婴收回尾巴:
“任你意志再如何坚定,也扭转不了肉体的强弱。”
“你要死了。”
“还未想好吗?”
金澂看着越发黑暗的天空,艰难的开口。
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气音:
“想好了……”
“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晚辈……接受传承。”
九婴看了他一会,忽然有些可怜他。
人族的情绪太复杂了,既怕这又怕那,怕来怕去倒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白白受了那么多苦。
“日后,你无需期盼别人来救你,你自己就可以救自己。”
九婴沉声说道,巨大的身子将他围在中间,身上黑云翻墨,浓的看不清其他。
金澂被这传承之力渐渐包裹起来。
几息后,昏黑的天空,彻底看不见一丝光线。
只有骨骼变形和少年疼痛隐忍的声音从黑云中传来。
比断了腿还疼千倍万倍。
骨骼,经脉,血肉全被重塑。
金澂感觉自己不停的疼晕,又很快被疼醒,浑身的骨头像是都被敲碎一般。
除了疼再没有其他知觉。
这传承仿佛就是要让他记住这种痛意。
每当他疼得想死的时候,他就想着师尊。
想着想着……就挺了过来。
像是十三岁那年的青雾园,他也是这般过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应该是很久很久吧。
黑云被他尽数吸收,身体也不再疼痛。
他好像又长大了些,身体充满了力量,抬手就能捏碎一块坚硬的焦石。
就在他庆幸自己又活下来时。
金澂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腿……
或许不是腿。
是尾巴……
“……前辈,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他看都不敢看,动也不敢动,嗓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身体软的像是没骨头一样。
九婴看见他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竖瞳,就知道他接收的差不多了。
他的残魂变得更加透明起来。
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老夫好蛇做到底,你脑海中除了传承,还有个印记,那个印记是最后一半传承,只要你打破,那就能继承所有传承。”
“至于你的腿……老夫可以帮你,但老夫的力量不够,只能保你每月有两三天的人形。”
“剩下的你好好修炼,时间长了自然就能控制自己,恢复双腿了。”
金澂感觉从腰腹开始,下半身就不太受控制。
他面上有些茫然。
“那晚辈到底是人……还是蛇?”
空气安静的可怕,最后苍老的声音响起。
他道:
“你是九婴。”
…………………………………………
万时运临走时找到了自己的剑。
剑鞘上面贴满了符纸。
怪不得之前没灵力的时候一丝感觉也无。
他握住剑鞘,上面的符纸转瞬化为灰烬。
“委屈你了。”
………………………………
就在金澂努力适应自己这个鬼样子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秘境有动静。
这里的主人是九婴。
他也是半个九婴,自然能察觉到。
“稀奇了,老夫竟然在这鬼地方看见了一个白面书生?”
残魂九婴抬着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金澂下意识想藏住下半身。
但是衣服都没了……
他咬着牙,躲了起来。
什么白面书生。
能找到他的只有师尊。
九婴疑惑的戳了戳他的脑袋。
“你在做什么?有人来你不高兴?”
金澂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捂住眼睛:“我这样,怎么能见人。”
说是这么说。
但尾巴尖还是克制不住的卷起小石子在地上摩擦。
九婴突然觉得事情有趣起来。
“啧,那书生往这来了。”
金澂把身子缩在地面的缝隙中,尾巴尖紧张的都有些发抖。
他咬着唇,有些烦躁的拍了自己的尾巴一巴掌。
疼……
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