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孝忠的话,已经充满了威胁。
而且身为京兆府尹的他,脸色也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显然,只要季云素再多说半个反驳字眼,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对季云素大刑伺候。
季云素目光坦荡,这时候,面色淡定,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句话。
“杨大人,我严重怀疑仵作的验尸报告,有弄虚作假嫌疑,要求跟仵作当堂对峙。”
女子脆生生的话语,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平静透着力量,让人只觉充满了压迫感。
话音落下,在场百姓们,也纷纷对这个一脸黑斑,身材臃肿的小医仙,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自古民不与官斗。
小医仙见到官不卑不亢,还敢正面质疑衙门里头有猫腻,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百姓们的议论声,已经非常沸腾。
而且,此时此刻,舆论都倾向了衙门里有人暗箱操作,故意陷害平安医馆的郑大夫,以致于郑大夫在牢狱中喊冤而死。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落在杨孝忠的耳朵里,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刘华元,陈仵作的验尸报告,是你过手的,这验尸报告到底有没有问题,你老实跟本官交代!”
这时候,杨孝忠心里其实也有些不确定了,当下,压着声音,肃声吼了刘华元一句。
“姐夫,天地良心啊,这陈仵作是咱们衙门的老仵作,又是出身仵作世家,经他验过的尸体,姐夫有啥好不放心的。”
刘华元枕睁着眼睛编瞎话,对着自家姐夫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事到如今,刘华元早就暗自打定主意了。
就算小医仙跟陈仵作当堂对峙,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验尸可不是开玩笑的,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就能会的。
就算小医仙是大夫,医术了得,但她也只有治活人的能耐。
至于死人,小医仙一介女流,恐怕连尸体都不敢瞧吧,哼哼……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刚才谁让你在堂上这么嚣张的。”
“现在好了,百姓群情激奋,你说本官要怎么处理?”
得知仵作验尸报告不会有问题,杨孝忠总算是稍微有了底气。
当下,杨孝忠对着自己的小舅子翻了个白眼,话锋不由一转,没好气地问了句。
刘华元三角眼里,眼珠子一转,那留着八字胡的嘴角,勾起一抹奸诈的笑容,狗腿地开口。
“姐夫,你最在意官声,既然现在百姓们都支持小医仙跟陈仵作当堂对峙,那我们就传陈仵作上堂。”
“小医仙一介女流,想跟陈仵作这个有几十年验尸经的老仵作叫板,简直自不量力。”
“有陈仵作出面,跟小医仙对峙,姐夫还省去了盘问的力气。”
“到时候,姐夫就直接宣判小医仙开药治死人罪名成立。”
“将她打入大牢,择日菜市口问斩,一切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百姓们看到姐夫审案厉雷风行,如此透明公开,只会对姐夫这个父母官更加爱戴。”
听到这话,杨孝忠眼神闪烁了两下,觉得自己小舅子说得有理。
当下,杨孝忠大手一挥,直接当众宣布:“小医仙,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验尸报告绝对不会有问题。”
“但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本官就成全你。”
“来人,让陈仵作上堂。”
话音落下,公堂之上,立刻沸腾了。
“殿下,九王妃执意要跟衙门里的仵作当堂对峙,难道是怀疑仵作有问题?”
石头跻身在百姓群中,这时候,一脸激动地对着自家殿下问了句。
沈陌白静静地伫立在众多百姓当中,周遭的喧嚣,仿佛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他,温润的目光,越过重重百姓阻隔,落在公堂上的女子身上,略带苍白病容的儒雅面庞上,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沉吟了良久,沈陌白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她要收网了。”
听到这话,石头有些不懂了:“殿下,九王妃要怎么收网?”
在石头看来,九王妃跟仵作当堂对峙,给自己洗刷罪名,肯定不在话下。
但刚才殿下也说了,九王妃这次以身入局的最终目标,是为了替平安医馆的郑自山大夫翻案。
这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人证物证俱全,九王妃要如何替郑自山翻案呢?
这时候,一个中年老男人,佝偻着后背,进入了公堂。
这个中年老男人一经出现,在场百姓都是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中年老男人脸色煞白,一脸阴气森森,单单只是人往公堂上一站,看着就怪瘆人的。
“大人唤小人来,有何事?”
陈三刀佝偻着身子,毕恭毕敬地拜了一拜。
“陈三刀,你把今天验那三个乞丐死因的过程,跟小医仙重新说一遍。”
杨孝忠一向不喜欢跟死人打交道的仵作,现在他巴不得赶紧结束这场闹剧,晚上他还要陪夫人一起用晚膳呢。
“是,大人。”陈三刀阴气森森的老脸上,嘴角隐隐带起一抹不屑,再次恭敬应声。
说完,陈三刀便对着季云素开口:“姑娘,这勘验尸体的专业术语,想必你是听不懂的。”
“我就直接这么跟你说,经过我的查验,那三个乞丐确系服用了药物致死。”
“而衙差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你开的药,另外,药罐子里的药渣,跟你开的药,一味不差。”
“另外,根据当时在场的其他乞丐口供,他们都说,昨天那三个乞丐,服用过你的药后就睡下,并未外出。”
“他们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三个乞丐一直未起身,其他乞丐以为他们睡太死。”
“但当其他乞丐去喊那三名死者乞丐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已经硬了。”
陈三刀的话,非常严谨,不仅有人证,而且还有物证,俨然是找不出一丝破绽。
说话的时候,陈三刀故意将自己那张阴气森森的脸,冲向季云素。
因为仵作常年跟尸体打交道,所以身上总是带着煞气。
一般人,根本就不敢跟仵作对视。
陈三刀笃定眼前这个小医仙,身为女子,绝对不敢跟他对视。
只要她躲开他的视线,就是落了下风,在百姓眼里,那就是做贼心虚。
然而,季云素这时候却是大大方方,正面迎上陈三刀的挑衅目光。
季云素也不着急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陈三刀。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约莫三个数的功夫,反倒是陈三刀的阴恻眼神,开始闪烁不定了。
“陈仵作,保和堂的秦钟给了你多少好处费?”
季云素精准地捕捉到陈三刀的眼神闪躲,这时,用仅仅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慢悠悠地说了句。
听到这话,陈三刀眼眸里的瞳孔,猛然骤缩成一个黑点!
“小医仙,陈仵作的话,你听清楚了吧,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你狡辩。”
“现在本官就判你行医伤人性命罪名成……”
“杨大人,口说无凭,那三具乞丐的尸体,我要亲自查验!”
季云素转过身,对着已经拿起惊堂木,要拍案草草了结此案的杨孝忠,不容置喙地扬声。
“姐夫,这小医仙她在故意使唤姐夫你呢!”
“姐夫,你今天要是一再纵容小医仙,那以后在百姓面前,还有什么官威可言?”
刘华元这时候抓住机会,在杨孝忠耳边挑唆了一句。
听到这话,杨孝忠青一阵,白一阵,当下也是语气不善地怒斥季云素。
“小医仙,本官已经按你的要求,把陈仵作喊上堂和你对峙,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莫要一而再挑衅,否则……”
“杨大人,这尸,我必须亲自验过。”季云素眸色微沉,冷声打断杨大人的话音。
她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顿时,杨孝忠整个人都不好了,本官可是皇上亲封的京兆府尹。
虽然是京城最小的绿豆芝麻官,但他可是皇上信任的臣子。
岂能让一个刁民牵着鼻子走?!
否则,本官的官威何存?!
想到这里,杨孝忠眼睛一瞪,对着季云素面露凶色,高声喝斥道。
“小医仙,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区区一介草民,凭什么支配本官按你的意愿去做事……”
“凭她是本王的王妃,杨孝忠,你跟本王的王妃叫板,是嫌自己命太长?”
忽的,一道低低沉沉的冷冽磁性话音,不疾不徐地从公堂之外,传了进来。
话音落下,本来里三层,外三层,围堵住在公堂门口百姓们,突然自动朝着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来。
紧跟着,一道高大颀长的清冷谪仙身姿,款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