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宁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唏嘘道：“她也太可怜了吧！”
    “哎，她乐意……”马兰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是替她哥哥下乡的，她哥哥好手好脚的自己不来，让韩梅过来吃这份苦。
    下乡的补贴，她都寄给家里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省下来的粮食和钱，也都邮回了家里。
    现在，她爸妈还逼着她离婚。要我说，这都是韩梅自找的。她下乡替家里省了一份口粮，就算她不帮家里，她爸妈也饿不死。”
    王娜耸了耸肩，低声说道：“自己想不明白，就算别人可怜她也没用。”
    陈书宁叉起麦秆，推到了一旁。抬头扫了刘贵一眼，轻声问道：“我听村里人说，他们俩结婚，是因为韩梅吃不上饭了。”
    王娜用力点了点头，挑起麦秆抖了抖，说道：“韩梅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穿的还是以前的旧衣服。
    喝的玉米碴子粥，稀的跟水一样。自从食堂不管饭以后，她连一口干粮都没吃过。那次饿急了，还偷我和兰芝的东西吃……”
    马兰芝擦了擦汗，说道：“我俩的咸菜，都让她吃了个干净。我想想都觉得齁得慌，她也不觉得咸。”
    “哎……”陈书宁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开口问道：“兰芝，你们做发卡头花，缺人吗？”
    马兰芝点头说道：“缺人！周大江可没少订货，我跟娜娜晚上熬夜都做不完。本来想找李红枣她们做的，不过她们没这个心思。”
    现在知青的心思都在回城上，李红枣家里条件好，父母来信，说已经在给她办理回城的手续了。
    马兰芝抬头看着陈书宁，笑着问道：“书宁，要不你帮我们做吧？”
    “嗯，我也想挣点钱。”陈书宁点头应道：“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如果我跟二哥一起上大学的话，生活费都是个问题。
    收完麦子，我二哥想进城打短工。我也不能闲着，如果你们愿意带我赚钱，那最好不过。你们不缺人手，我就再想别的办法。”
    王娜和马兰芝对视了一眼，王娜点了点头，马兰芝笑着对陈书宁说：“书宁，咱们三个人合伙干吧！
    周大江说了，只要是我们做的东西，做多少他收多少。听他那意思，是想往城里卖。一个多月的时间，能赚点儿钱。”
    陈书宁将推过来的麦秆堆到一起，笑着说：“王娜，兰芝，谢谢你们帮我！说实话，真让我找别的路子赚钱，确实是难为我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王娜喘了口气，擦干汗水，说道：“书宁，等下了工，我教你做头绳和发卡。”
    “嘟嘟嘟……”
    拖拉机从陈书宁的身旁驶过，韩梅推着麦秆走了过来。目光和陈书宁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随即她低下了头。
    她和邢芳草不一样，邢芳草想要的太多，而韩梅能过好现在的日子都很困难。
    她没太多的奢望，能回到津市，再想办法把刘贵弄到津市去，她就很满足了。
    太阳越升越高，陈书宁收好农具，锁上了仓库的大门。村民都去食堂吃饭了，路上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攥着斜挎包的背带，顶着太阳往食堂的方向走。拐过街角，听到知青院子里有人说话。
    “刘贵，我没有骗你！我是想先哄着我爸妈，把我弄回津市去。等我回去，再想办法把你弄到那边去。”
    “韩梅你别想哄我，我要是跟你离了婚，那才是上了你的当！”
    韩梅无奈的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骗你干什么？我是答应了我爸妈的条件，可我没有跟你领离婚证。”
    “刘贵，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跟你结婚，确实是因为穷的活不下去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有钱。”
    刘贵的脸色很难看，他相中韩梅是因为她节俭，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并不是因为爱情。
    “韩梅，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想法，我就不装了。我以为你这么节俭，肯定存了不少钱。
    结婚的时候你就要了一床棉被和一身衣裳，那时候我还高兴呢！我以为你是为我打算，没想到你是因为穷。
    你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所以你才主动跟我结婚。也是因为穷，你不好意思要彩礼……”
    “可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韩梅哽咽的说：“我跟你结婚以后才意识到，我爸妈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是，家里的日子是难过，可也不至于难过到，我结婚他们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的份上。现在还想拿我换彩礼。
    这些年，我给了他们那么多钱，可我在他们眼里连个人都不算，我就是个工具，他们拿来换钱的工具……”
    韩梅擦干眼泪，笃定的说：“刘贵，津市我是一定要回的，我不想在陈家村待一辈子。”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刘贵帮她渡过了难关。要是没有刘贵的口粮，她早就饿死了。比起没有良心的家人，她更依赖刘贵。
    刘贵眼中的戾气散了，低声喊道：“韩梅……”
    韩梅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找的。”
    陈书宁摇了摇头，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韩梅出了门看到陈书宁的背影，追了上去。
    “陈书宁……”
    陈书宁顿住脚步，回头问道：“韩梅同志，你有事吗？”
    韩梅的脸色很难看，她问道：“你，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我只是路过，不是故意偷听的。”陈书宁很坦诚，她耳朵不聋，要说她一句没听到，谁会相信？
    韩梅脸色沉了下去，她攥紧了拳头，开口威胁道：“你不许出去乱说，要让我听到风言风语，我就找你麻烦。”
    陈书宁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威胁我，不如想想怎么回城吧！”
    陈书宁抬脚走了一步，突然停下来，回头说道：“韩梅同志，虽然咱们俩没有交集，但是我还想提醒你几句。
    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包办婚姻是违法的。你也可以不听，就当我多管闲事了。”
    刘贵听到声音追了出来，看到消失在巷子口的陈书宁，刘贵叹了口气。
    “韩梅，你走吧！至于钱……”刘贵语气一顿，咬了咬牙，说道：“算了，我不要了。”
    好歹做了几个月的夫妻，钱没有了他再想办法赚。可韩梅再嫁人的话，她就是二婚了。
    韩梅泪如雨下，她不想离婚。虽然没有爱情，可她和刘贵有亲情。
    “我不离婚，我在津市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