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见众人离去,只剩下自己和顾龙樱独处相对,不由一阵拘束,行礼道:“不知师父有什么话要对弟子说的?”
久久不见顾龙樱出声,便抬头往她脸上瞧去。只见她脸上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失落,一番欲言又止、十分纠结的样子。
两人目光甫一相遇,韩秋连忙转过头去,但眼前一晃,顾龙樱已然瞬间移动到了他面前。
那一双眼睛亮得能烧伤人一般,仍然直视他的双眸。
“难道我真有这么可怕吗,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韩秋一时语塞道:“我……”
顾龙樱叹了口气,道:“这一个月不得见面,难道你就真的对我一点念想也没有?!”
这道题目,韩秋可太会答了,恭声道:“师父收弟子入门,使弟子能够登上修真大道,可谓恩重情深,弟子心里对师父,感激涕零,时刻不敢有所忘……”
几乎就是落霞山下、茶馆说书人故事里,一个后生晚辈常见的拍马屁唱词了。
但顾龙樱可不吃这一套,往前一步,整个身子几乎贴在韩秋身上,嗔道:“韩秋,我是认真的!还有,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不允许你叫我师父!”
韩秋慌张得往后一退,道:“师父,我也是认真的!”
顾龙樱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柔波似水,真个宜嗔宜喜,与她平日一贯傲气凌人的模样大不相同。
她双颊飞红,显然被韩秋气得不轻,但又不好发作,隐忍中,略带些委屈的神态,使一峰之主的威严荡然无存,显出小女人的娇态,又别有一番风情。
而她口中说出的话,语气虽是温柔,却让韩秋心如炸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秋,你不会以为,我收你为徒弟,真的是为了传授你修真之道吧,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人知道我的秘密……我原以为,我能忍得住,但这一个月里,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噬骨蚀心……”
韩秋心里大乱:“师父……”
顾龙樱却忽然一把抱住他双腿,跪坐了下来,泪眼婆娑蹭着他的小腿:“别叫我师父,我是你的顾奴……”
而这一幕,又恰好被去而复返的水麒麟和梦露娜趴在门缝中窥见……
水麒麟和梦露娜并不知先前两人说了什么,但这种场景,岂不正和故事中,负心汉狠心抛弃痴情女,痴情女情深难舍的桥段如出一辙?!
两人对顾龙樱那低下的姿态,大为吃惊,不过更为震惊的是,这两人的关系果然不同一般。
水麒麟首先怒火中烧,心忖道:“果真被我不幸猜中,这臭小子真的做出对不起梦露娜的事来了!”
低头看了看梦露娜,但见她神色怆然,同样一脸不可置信。但她伤心之余,望向韩秋的眼神,却又渐渐发亮起来。
眼中的深情,连个瞎子也能看出。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应该生气才对吗?!怎么反倒对这小子更为痴情了!
水麒麟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本想着,梦露娜要破门捉奸,自己现在就算打不过这臭婆娘,也一定义无反顾,一马当先。
但现在好了,梦露娜非但没有一丝破门而入的想法,反而像看破水麒麟的心思,摇了摇头,把它抱在怀里,转身悄悄离去。
等走远了,水麒麟忍不住质问道:“梦露娜,方才你干嘛不冲进去,戳破他们的奸情?!那小子这样对你,你忍得住吗?!”
梦露娜眼中含泪道:“小水,你不懂,韩秋他为我受……太多委屈了……”
水麒麟闻言一愣,这是什么话,什么他为你受太多委屈,看情形,明明是他和那婆娘,对你做出不忠之事!
你怎么反而为他说起好话来了?!
梦露娜伤心道:“小水,你一定以为我是气傻了不是?不是的,我只是为韩秋感到心痛……”
见水麒麟仍然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疑惑不解,便解释道:“小水你想,韩秋他师父那么厉害,当初她追上我们时,就算我们三个一起上,也抵不过她一个手指头,为什么不把我和韩秋杀了,直接把你抢回山?反而跟着我们到那森林里冒险,还吃了那么多苦头,最后甚至害得自己破了相……”
水麒麟道:“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按照她那蛮横的性格,怎么会和我们谈起条件,还那么好心帮你集齐五灵之血……
“不过,我虽然知道她肯定有阴谋,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梦露娜道:“其实很简单……”
水麒麟道:“那是什么?”
梦露娜道:“那就是,她喜欢上了韩秋,为了得到他,用我和你的性命来要挟……”
水麒麟差点没有被自己的一抹口水呛死,顾龙樱看上韩秋?!一个瘦弱伶仃的山野小子?!
梦露娜呀梦露娜,你不要以为他是你的心上人,人人就都会把他当成宝!
它傻乎乎地看着梦露娜,实在猜不出她这颗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而后者则越想越觉如此,喃喃自语道:“韩秋根本不爱他的师父,但为了我们,也只能屈服,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水麒麟心忖:“不对呀,我看明明伤心流泪的那个,是那婆娘呀,什么时候是他难过了?!”
不过,它并不忍心说出来,梦露娜既然这样想,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起码不用担心她知道真相,太过伤心……
而过了许久,韩秋也终于从顾龙樱的房间中,走了出来。
他转过身来,却见墙头外闪过一条人影,心里一惊,连忙运起灵力追了过去。
韩秋见那人背影有几分熟悉,心里不由几分担心:“难道是师姐?!我和师父的事会不会被她发现了吧?!”
只见那人身形灵动轻巧,转眼间便追到一处小树林里。
荒野夜深,夜虫寂寂,那人故意放缓脚步似的,停在一株野生梧桐树下。
韩秋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墙外偷窥?”
只听那人嘿嘿几声冷笑,缓缓转过身来,俏丽白净的脸上,带着霜样的冷笑,眼神之中,既不屑,又蕴含着一丝冷酷意味。
韩秋一惊:“是你?!”
原来那人竟是白素雪,她身穿谢秋艳的旧衣,背影看去,岂不有几分相似?!
韩秋与她并不好对付,只觉她对自己十分厌恶,言语中多有顶撞——他自然不知自己昏迷中对人家所做过的龌蹉事。
只想着当时她身为半人半蛛时,自己打伤过她,她一直怀恨在心。
白素雪冷笑道:“不错,想不到你们的丑事会被我发现罢……”
原来,韩秋和顾龙樱在屋里发生的事,同样被她一一目睹。
她当然不像水麒麟那般,看出韩秋与顾龙樱之间,有些不寻常,所以特地跑回来偷窥。
而是当她回屋之后,忽然一股烦闷袭来,仿佛有什么无处可宣,使得她百爪挠心,唇干口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到屋外,趴在墙头上,看了好久一会。
她到来之时,也正好恰是水麒麟和梦露娜离去之时,双方谁也没发现对方。
而她之所以心有感应,与她和韩秋吸取了同一条蛟龙遗骨的灵液,有莫大关联。
在谢秋艳的玉瓶中,为了承受那灵液所蕴含的强大灵气,两人不得不有了合体之缘。那灵气在两人体内,交汇融合,冥冥之中,产生了一种难以察觉的关联。
简而言之,就是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心灵感应,在一定的范围内,能够感受彼此的情绪波动……
韩秋见自己和师父方才的行为,被她看去,心中暗呼不妙。
但他也不笨,知道白素雪要隐匿行踪,不被发觉,并非难事,所以故意让自己追上,必定有所图谋。
当下镇定问道:“白姑娘,你既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到底要如何,才能保守秘密?!”
白素雪嘴角一勾,冷笑道:“算你聪明!”
忽然神色一狠,道:“我要你发下毒誓,绝对不能对谢姑娘有一丝非分之想!”
韩秋愣了愣,随后不禁哑然失笑。
一直以来,他对谢秋艳唯有敬重、赞叹、欣赏、佩服的感情,可从来没有一丝情欲之想。
她怎么会以为……
“放心,我对师姐只有敬重,可从不敢有痴心妄想……”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一个连自己师父都下毒手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岂不太无说服力?!”
韩秋忍不住想要辩解道:“那又不是我……唉,我要如何,你才肯相信?!”
“自然要立下最狠的毒誓……”
韩秋道:“只是立个毒誓而已,我韩秋有何不敢?!”
说着举起手掌,朝天上明月道:“明月在上,我韩秋发誓,对谢秋艳师姐从来只有同门情谊,不曾有过一丝情欲贪念,从前如此,往后如此,一生如此,若我对她有一丝不轨企图,但叫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他顿了顿,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白素雪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立刻又摇了摇头,道:“不行,男人口里没有一句真话,而且你这‘粉身碎骨,不得好死’也不算得厉害的惩罚!”
韩秋道:“那怎么才算厉害的惩罚?”
白素雪想了想,道:“一个男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被心爱的女人耻笑……尤其是一个花中老手,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雄风不再,那样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韩秋咬牙道:“好了,我韩秋发誓,若然我对师姐胆敢有一丝非分之想,就叫我立马变成个太监!”
白素雪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格格笑了出来,夜色中,花枝乱颤,一时间,林间澄明的夜景,也显得黯然失色。
韩秋恼羞道:“笑吧,尽管笑吧,若不是为了师父,你以为我会在乎你变成一个长舌妇,把这事到处乱说?!大不了,我离开悬镜,重新做个山野小子而已!”
白素雪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取笑道:“哦,看不出你还是个情深义重的汉子呢!”
韩秋道:“哼,不行,我既然已立下毒誓,你又怎能保证不会将此事泄露?除非,你也立一个毒誓……”
白素雪道:“这又有何不可?!”说着同样三指朝天,道:“青天在上,明月为证,我白素雪若然将今晚所见之事无端泄露,但叫我与谢姑娘永不得相见!”
韩秋道:“这算哪门毒誓?你与师姐不能相见算得了什么惩罚?!”
白素雪正色道:“在你自然算不得什么惩罚,在我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
见韩秋满脸疑惑,不由脸上一红,喃喃解释道:“你相信命中注定吗,我一见到你师姐,我就知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都离不开她……
“这说起来,像是男女情爱,但我明白,这种情感比男女情爱更深沉、更难以形容……
“我经历那么多苦难、挫折,好像就是为了等到这么一个人来救我,而这个人正是你的师姐,为了她,我宁愿一生为仆……”
她神情庄重,目光坚定,仿佛虔诚的信徒,不像说假。
韩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只听一声冷哼:“若然不是看在你对我徒弟忠心一片,此刻你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白素雪闻言,脸色一白,只见一人从韩秋身后一侧的岩石背后翩然走出,正是今晚的另一位主人公:顾龙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