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之跟秦姝走上前,六叔公递给他们一人三炷香。
六叔公走到左侧的位置,仰头望着神龛上密密麻麻的牌位,开始祭文吟诵。
内容无非是先祈求祖先,保佑家族子孙平安健康、兴旺发达,随后告知列祖列宗秦姝已经成家,领来外男入秦氏族谱。
祭文吟诵结束后,六叔公满目欣慰地打量着秦姝跟谢澜之。
“你们上前几步,准备上香。”
秦姝跟谢澜之走上前,点燃手中的三炷香,对着秦家先祖的牌位拜了拜。
秦姝把手中的三炷香,一根一根地扎入香炉,让谢澜之按照她刚刚的步骤上香。
这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谢澜之顺利把三炷香敬上,回到秦姝的身边站立。
正常来说,两人上完香后,秦家其他成员依次敬香,祭拜,以示对先祖的尊敬。
变故就发生在,谢澜之上完香之后。
六叔公高喊了一声:“行三跪九叩之礼!”
秦姝站在蒲团前,护着圆滚滚的孕肚,姿势艰难地下跪。
谢澜之见她跪得太辛苦,搀扶她的胳膊。
秦姝推了他一把,催促道:“没事,你也跪下。”
“好——”
谢澜之等秦姝跪稳后,直视前方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双膝微微下弯。
“轰隆!”
“轰隆隆!咔嚓——!”
祠堂外,雷声炸裂,闪电划破漆黑夜空。
本来安静无声的祠堂,瞬间哗然一片,齐聚祠堂内的秦家长辈们,看谢澜之的眼神也变得狐疑起来。
就连跪在蒲团上的秦姝,恬静妩媚的脸庞,也露出显而易见的诧异。
“……”还没完全跪下的谢澜之。
他矜美帅气的面庞,露出茫然错愕表情,幽邃眼神凝视着秦姝。
秦姝深呼一口气,红唇微张:“你别理会!”
在族人的注视下,她拉着谢澜之的手腕,把人拉扯着硬往蒲团上跪。
六叔公大惊失色,急声喊道:“阿姝!不可!”
秦父秦母则快步冲上前,把谢澜之身前的蒲团拖走。
“阿姝!你忘了祖宗的规矩,异象显现,祭祖要终止!”
秦建国的话是对秦姝说的,眼神却又凶又怒地瞪着谢澜之,俨然一副看渣宰的样子。
秦姝绮丽容颜一片清冷,温和无害的眼眸眼,藏着一丝倔强与偏执。
她看向满脸不认同的六叔公与父母,气愤地说:“这也许只是巧合!”
六叔公见秦姝这么执着,淡声道:“阿姝,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人能违背秦家祖训,你不能因为年轻气盛,就枉顾秦家数千年的传承,哪怕你是这一代的家族继承人,我也头一个不答应!”
老爷子动怒了。
语气从一开始的温和,到后来越来越严肃。
六叔公看向秦姝的眼神,也隐隐透露出一丝失望。
秦氏每一代传人,无一不是理智到冷血,甚至达到自私自利的地步。
秦家干的是行医救人的行业,可天下苦难者太多了,救不了所有身有疾的人。
秦氏继承人必须要保持一颗平常心,最忌情绪不稳定,冲动易怒,多愁善感者。
谢澜之还保持着要跪不跪的姿势,察觉到秦姝紧握着他的手,缓缓松了力度。
面对秦姝的维护,他的内心情绪是很受用的。
眼下,秦姝放弃得这么快,让谢澜之心底产生无奈的情绪,眼底也流露出一丝荒谬。
就因为祭祀途中,突然电闪雷鸣,能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谢澜之唇角扯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冷意弧度。
他还偏不信这个邪!
谢澜之仰视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目光坦荡,不经意肆溢出一丝睥睨之姿。
“嘭——!”
他腰背挺直,直挺挺跪在大理石地上。
谢澜之刚跪下,外面的天气异象,越发激烈了。
“轰隆隆!!!”
“咔!咔嚓!轰隆隆!!!”
远在天际的滚滚雷声,似乎越来越近了,近在祠堂的屋顶。
“轰隆!轰隆隆!!!”
“咔嚓——!哗啦啦!!!”
雷鸣与闪电,如爆炸的火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紧接着,就是哗啦啦的声响,竟是下起很急的瓢泼大雨。
祠堂外的秦家小辈们,纷纷涌入祠堂开始躲雨,人群中有人叫嚷着。
“六爷爷!外面下大雨了!好大好大的暴雨!!!”
“白天还万里晴空,怎么好好的下雨了?”
“这天气也太诡异了……”
众人喧哗讨论声,很快被打断。
“啪啦啪啦——!”
神龛上中间的牌位,整齐有序地倒下来,扣在桌上。
秦爷爷的牌位摇晃了几下,稳住了,算是唯一给谢澜之面子的。
诡异的一幕,令偌大的祠堂氛围陷入凝滞,也让秦家众人脸上露出惊骇。
“嘭!”
“嘭!嘭——”
以六叔公为首,秦家人接二连三跪倒在地。
他们神色紧张,嘴里也念念有词,说着让祖宗消消气,原谅今日祭祖事宜。
唯有秦姝跟谢澜之,看起来很镇定从容。
只是前者的神色若有所思,后者的脸色难看至极。
不知道是不是秦家人的求情起了作用,外面的雷声迅速消失,雨声也急速变小。
六叔公擦了擦额头的汗,亲自给祖先上了三炷香。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探究地凝视着谢澜之:“你也看到了,天降异象,今天的祭祖仪式要取消,你可有话说?”
神态跟语气还算是客气,只是少了最初的几分亲昵。
谢澜之没说话,垂眸凝视着沉思的秦姝。
“阿姝,你怎么说?”
他此时此刻,其实已经做好了,会被秦姝放弃的准备。
毕竟,秦姝刚刚松开手时,已经做出了选择。
秦姝摸了摸孕肚,安抚肚子里突然闹腾起来的孩子。
只听她悦耳嗓音,淡声说:“我的意思是继续!”
六叔公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被男人给蛊惑,冲昏了头脑的秦姝。
他指着谢澜之的鼻子,质问:“你就这么护着他?”
秦姝歪着头俏皮一笑,玉手一指,点了点中间倒下的牌位。
她笑盈盈地说:“这些老家伙们就是在闹脾气,估计是趁机报复我幼年时捣的乱,小小的下马威而已,还不成气候。”
“再者,谢澜之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他对我跟孩子还有救命之恩,我没有理由就这么放弃他。”
六叔公气得直捂心口,说不出一句话来,秦父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阿姝!祖宗都显灵了,异象就在眼前,你怎么就这么执着!”
谢澜之见秦姝跟岳父对上了,连忙拉了拉秦姝的衣袖。
“阿姝,算了吧。”
不等秦姝回应,他已经率先站起身。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入秦家族谱,也不是一定要长命百岁。
如果得到长寿秘术的代价,是要跟秦姝分道扬镳,他宁可不要。
秦姝甩开谢澜之的手,娇媚眼神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算了什么算了!我不同意!”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止我!”
她抬头扫视着秦家的长辈们,语气不容置喙:“我意已决,祭祖继续!”
“你们别再劝我了,秦家祭祖仪式有三次机会,三次如果都不成功,那我无话可说!”
六叔公瞥了谢澜之一眼,倏然问秦姝:“你说他现在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也没有做损害秦家的事,那日后呢?日后他做了怎么办?”
秦姝温和无害的慵懒脸庞,露出一抹阴恻恻的森然冷笑。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亲自收了他的命!”
她嘴上说要谢澜之的命,牵着他的手却很用力,指尖还轻轻挠了挠男人的掌心。
安抚的撩人小动作。
很快传达给心思明净的谢澜之。
能被秦姝这般维护,谢澜之心底压抑的不虞情绪,很快被冲散了。
“好!”六叔公妥协了,扬声喊道:“祭祖仪式继续!”
他话音刚落,谢澜之不得已再次跪下。
这一次,他跪得有些随意。
六叔公吩咐身边的人,去把神龛上的祖宗牌位给扶正。
数分钟后。
六叔公吆喝一声:“祭祖仪式开始!行三跪九叩之礼!”
秦姝因为怀有身孕,无法大幅度弯身,身体微微前倾,点了点头算是叩拜了。
到了谢澜之这边,他也准备学秦姝一样倾身颔首。
“轰隆——!”
“咔嚓!轰隆隆!!!”
才消停不久的滚滚雷声,再次突袭而至,就在屋顶的上方响起。
雷声之大,震得众人耳朵都快要被震聋了。
“哗啦啦——!”
神龛中间那一排刚被扶正的牌位,再次唰唰扣倒。
——这一次,依旧只有秦爷爷的牌位。
“……”秦姝满脸的无语,下意识偏过头。
她唇角抽搐地看着谢澜之,眼底没有怀疑,只是目光诡异的,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玩意。
谢澜之自己也开始无语了。
这雷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进行祭祖时来,邪门得很!
许是这一次,秦家众人有了准备,他们对谢澜之没有之前的明显敌意,只是看他的眼神越发疏离了。
守在门口的阿木提跟郎野,两个大小伙子的表情,露出震惊与惊悚表情。
尤其是在乡野长大,打小就从老辈讲鬼神之说的郎野。
他紧紧捏着阿木提的胳膊,声音哆嗦地问:“你说,这秦家的祖宗会不会,就在里面盯着咱们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