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对弈
作者:六弓刀   扒墙脚的女御史最新章节     
    易禾的这间卧房不大,陈列也简易,一眼就能扫过来。
    司马瞻十分怀疑她临去建康前把家也搬了,只给这房子剩了四面墙和一扇门。
    溜达到外间,木施后头有一口小箱子。
    只是上了锁,撬开?不大好。
    搁这儿,实在好奇。
    他伸出手拽了一把,“咯嗒”一声,锁头自己开了。
    这不能怪他,也不是故意的。
    里头并没有几样东西,好像是些未写完的信。
    是写给易沣的。
    那就是易禾所书。
    只是这字迹,却并非他之前所见易禾的字迹。
    反而是隽永干练的,一看就是年久之功。
    他不露声色地将信重新折好,又往下翻了翻。
    压箱底的是一条儿白布,宽数寸,长……
    他伸展开来垂在脚边,没有他身量长。
    他正思忖着这是何物,不妨那小厮在门外瞧见。
    “天爷,你从哪儿寻来这个东西……”
    说罢就要抬腿进来看热闹。
    司马瞻一掌推出去,想将门关上阻他进来。
    不妨劲使大了。
    从此易禾的老屋里又少了一道门。
    ……
    虽然司马瞻不知道这布条是做什么用的。
    但是看那小厮的表情,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所以他又重新给它小心翼翼地叠好放了进去。
    不如也给他带回去吧,想必是他搬家时忘记了。
    ……
    这几日天爷发威,天气越发热得狠了。
    易禾在御书房里回话时,已经快要失仪。
    她身上裹着两层束胸,本来就勒得要命,御书房内更是一丝风也没有。
    汗已经沿着两颊流了不知道多少回。
    黏得她脸上痒痒的。
    拿袖子擦吧,有失官体。
    掏帕子出来吧,正在面圣也不合规矩。
    只能尽量站的离书房内的冰鉴近一些。
    司马策见她面色绯红,额颊濡湿,命人给她上了一道冰饮。
    又说了一句:“心静自然凉。”
    易禾口中应是,心里却哀嚎。
    到底哪位老祖宗流传来的这句话。
    就是热,就是热,就是热啊!
    司马策朝她一伸手,坐到了一个小案前。
    “你来陪朕手谈一局,静坐片刻,自然就没那么热了。”
    易禾心中十二分不情愿,她太常寺还有许多功夫没做呢。
    下月就是八月,宫里宫外死的活的,一堆的仪礼祭祀等着她安排。
    但是天大地大,陛下最大。
    他老人家想下棋,谁敢拂他的兴致?
    诶,这棋子是玉石所制,触手生凉。
    要是能吸汗就更好了。
    司马策下过一子,似是不经意问了一句。
    “王弟离京之后,可曾写信给你?”
    “回陛下,不曾。”
    他临行前说过拢共就去月余,写信要十天半月才能送到。
    何必多此一举。
    司马策点点头,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若是他此次冀州之行发现些什么,你预备怎么办?”
    易禾手执棋子悬在案前,微微思忖了片刻。
    司马策立时笑了笑:“举棋不定?”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易禾说罢,咬牙搁下一子。
    司马策垂眸一看,眉毛拧了起来:“这就是你的土?你的将?”
    易禾忙起身揖礼请罪:“微臣棋艺不精,还望陛下恕罪。”
    司马策抬手示意她坐下。
    “只是棋艺不精也罢,但要落子无悔。”
    “跟陛下对弈,想必无人敢悔棋。”
    ……
    第一局,易禾输了。
    她没故意让着陛下,是真下不过。
    室内一片静谧,今日御书房内连香也未燃。
    陛下的脸色也冷冰冰的。
    让她生出些忌惮。
    倒比离冰鉴近些更管用。
    “你若是哪天穿够了这身官衣,想换回红装,朕自有办法。”
    司马策边说,边悄悄抬眸看了看她的神色。
    易禾微微颔首:“多谢陛下挂怀,微臣以为,哪怕再过成千上万年,做女子也远比做官辛苦。”
    那倒是的。
    做回女郎,想必就要议亲嫁人,而后匿于中馈,相夫教子。
    继续在朝为官不大可能,再见面也非易事。
    这世间,任谁也压不过祖宗礼制和男女大防。
    司马策落下一子。
    易禾看了眼棋局,无奈笑笑:“双吃,看来微臣又要输了。”
    司马策也笑着看她:“上子和右子,朕必得其一。”
    易禾未抬头,只将眼神定在棋盘上。
    陛下只管含沙射影,她只管装没听见。
    ……
    司马策见易禾苦苦沉思,知道她在想破局之法。
    又想搅动她的心思,又想趁火打劫。
    他执着棋子不肯落下,却问:
    “朕有一事,一直没想明白。”
    “当年易沣既然已经跟父皇道出了实情,为何不趁机将你的身份复了?”
    这个问题,比眼下的棋局还让易禾难解。
    她不敢在司马策面前叹气。
    只沉声应了句:“想是希望易家不坠门楣吧。”
    “那……你可愿换个法子光耀门楣?”
    易禾神色微微一滞,她明白陛下的意思。
    大抵世家女子入宫为妃为嫔,确实也算光耀门楣。
    只是她志不在此。
    “微臣是福薄之人,不敢肖想。”
    陛下的脸色仿佛比刚才更冷了。
    “是不敢还是不愿?”
    易禾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她有些吃不消这样的盘问,一步步越来越赤裸,越来越让她如坐针毡。
    那日陛下在御书房失态,之后她都寻了个陛下酒醉的理由想替他遮掩过去。
    因为她还想待在大晋朝堂。
    若不给他寻个理由,她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圣。
    所以她最怕的就是陛下将这层窗户纸再戳破。
    再有二过,除了辞官,好像也没旁的路可走。
    “陛下圣明,这确实同敢不敢没有干系,是微臣不……”
    司马策伸手指了指棋盘:“你又下错了。”
    易禾舒口气笑笑:“陛下方才说过,落子无悔。”
    ……
    第二局,易禾又输了。
    “最后一局。”
    司马策下得轻松,虽然心里有别的盘算,但仍然能在方寸之间将棋局布得玄机重重。
    易禾已经将毕生所学都尽数用上了,还是没能让自己输得好看一点。
    这局陛下速战速决,将她杀得片甲不留。
    易禾没有一丝气闷,反倒觉得畅快许多。
    “怎样?还觉得热么?”
    司马策又推给她一盏冰饮:“喝完去上值吧。”
    “同陛下对弈三局,微臣才发觉自己是个傻子,这会儿身上确实凉了。”
    说罢她起身行礼退殿。
    “易卿好像许久没跟朕讲笑话了。”
    待易禾只差两步就出门时,司马策在她身后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