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平送走了大家,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他和重症监护室里的妻子隔着一道门,这道门像山一样难以跨越。她现在怎么样了?伤口疼不疼?她害怕不害怕?这些问题在赵新平脑子里盘旋。他用手指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缓解一会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要养一养精神,等待护士让他进去的时候不显得那么憔悴。
护士从重症监护室里进进出出,他想上去问一问书琴的情况,可是怕打扰护士工作,护士不叫他他就静静等着。
十二点钟,里面的护士端着饭进去了,大概是给重症监护室里的病人喂饭。护士没叫赵新平,书琴肯定不需要。听护士说书琴还在昏迷中。
赵新平在心里呐喊:书琴,你什么时候醒来,书琴,你可不能睡过去,你绝对不能睡过去!
书琴不醒来赵新平没心情吃饭。他来医院的时候没带水杯,医院一层有个商店,可是赵新平一步不想离开,怕护士找他。
早饭没吃,错过了午饭,没有书琴醒来的消息,赵新平更没心情吃晚饭。他一天粒米未进。
晚上,史书杰提着一碗面过来说:“你一定没吃饭吧?快把这碗面吃掉。”
赵新平说道:“哥,我吃不下,书琴不醒来我一口不想吃,我要等书琴醒来!”
史书杰问道:“你一天没吃?”
“吃不下!”赵新平说着,眼泪顺着鼻梁两边流下来,越过嘴唇一滴一滴滴到地上。
赵新平现在后悔极了,他恨死自己了,如果他不出轨,他们在老家的镇上过着富足的小日子,闲下来抱抱儿子,逗逗女儿,小日子过得多么滋润,为什么偏偏搞那一出,让自己老婆负气离家出走,自己被赶出村子,在城里打工崴断脚脖子。自己一个老爷们让妻子这么辛苦,如果书琴就这么走了,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天啊!世上有没有后悔药?人能不能轮回,让他回到去年夏天,别人勾引他他要学柳下惠绝不迷失自己,陪着妻子好好过一生。
护士走出来告诉他们:“史书琴现在高烧不退。熬过这个感染期就没问题了。但是也有例外,这两天是病人的关键期,你们夜里不能离开。”
赵新平说:“你放心吧,我绝对不离开。”
护士走了,史书杰说:“新平,你回去歇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不,大哥,你回去吧,不要劝我了,我是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的。”赵新平说道。
两个人坐在连椅上,谁也不想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史书杰从一层买来两瓶矿泉水,他们一人一瓶,渴了喝几口,困了迷糊一会儿,静静坐到天亮。
第二天,史书杰要去上班了。赵新平继续等消息。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进去两个大夫,一会儿,护士手里拿着病危通知书让赵新平签字。
赵新平看到病危通知书一下子崩溃了,他跪在门口喊道:“不!书琴,你要醒来,你不能死,你死不起,你有老父老母,你有儿子女儿,你还有我。你不能抛下我们一走了之,你走了我跟你没完,我追到阴曹地府也要把你追回来!书琴,我错了,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一定好好对你,不让你这么苦这么累。你听到了吗?书琴!”
护士大夫和其他病友听了无不动容,他们被赵新平的深情打动。他们哪里知道,这两口子正在冷战,已经分居半年。分居这么长时间够离婚的标准吗?赵新平不知道。分居半年可能代表婚姻彻底破裂吧。
经过医护人员的抢救,史书琴暂时脱离了危险。消息传到赵新平耳朵里,他那焦灼不安的心稍稍放下来。不过护士随之而来的一句话,让赵新平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护士说:“病人还没过危险期。”
一句话,把赵新平从天堂打入三界中。
赵新平继续等待,等待着重症监护室里传来好消息。
可是事与愿违。夜里,护士紧急叫值班医生进去,又给赵新平开了一张病危通知书让赵新平签字。说是病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肚子胀气。
赵新平有了经验,护士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说多了做多了一点忙帮不上。
晚上,史书杰过来,知道妹妹度过了两次危险期。他一句话没说,在门外陪着妹妹一起和病魔作战。
第三天,医院第三次下了病危通知书。赵新平问道:“护士,我老婆有没有慢慢变好?”
“这一次是败血症发作。你放心吧,我们医院正在全力抢救。”护士说完忙去了。
赵新平已经陪在这里两天两夜,困了在连椅上迷糊一会儿,饿了有爸爸拿来的冷馒头。医院食堂有饭他不愿意去买,他不愿意离开。老婆生死未卜,他不愿意有汤有水吃这么舒服,让爸爸拿来几个妈妈蒸的馒头,用开水泡泡饿不死就行。
第三天晚上,医院终于传来好消息:史书琴顽强地战胜了高烧,战胜了败血症,病情稳定,只是还在昏迷中。
赵新平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抱住大舅哥哭起来:“大哥,书琴终究舍不下孩子们,她活过来了!”
史书杰激动得两眼泛红,心里默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我妹妹终于度过了劫难。愿书琴今后无病无灾,幸福快乐!”
第四天,书琴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赵新平抓着书琴的手一刻不松开。
“老婆,谢天谢地你活过来了,你没抛下我们爷仨。谢谢你!”赵新平流着泪说。
经历了生死,书琴忘记了仇恨。她眼里全是泪花,任凭赵新平抓着她的手,任凭他拿着她的手在胡子邋遢的脸上摩挲。
赵新平把所有的感情倾注在手上,揉搓着,亲吻着。
午饭时间到了,赵新平问书琴:“想吃点什么?喝碗小米粥好不好?或者吃点鸡蛋羹?”
“都行。”
赵新平两样都买来,一口一口地喂给书琴吃。书琴嘴巴上有点饭渍,赵新平用湿纸巾细心给她擦掉。
赵新平给书琴擦完,再用给书琴用过的纸巾擦自己的嘴巴。书琴知道赵新平是故意的,他用这种方式和书琴亲吻。要搁生病前,书琴会感到恶心,一把抢过纸巾扔在他脸上,可是经历了生死,她的想法不一样了,任由他作恶。
液体输的多,书琴插着尿管。赵新平每隔一个小时放一点倒掉,丝毫不嫌弃尿骚味。
史书琴抱歉地看看赵新平,赵新平洗个手擦一擦说道:“忘了不洗了,手上留着你的味道。”
史书琴不敢笑,一笑伤口疼她忍得好辛苦。
晚上,赵新平给史书琴刷牙。他端来温水,摇起病床,让史书琴半坐着。赵新平往史书琴嘴巴里抹上点牙膏,拿着牙刷给书琴刷了上面刷下面,门牙后槽牙仔细刷过,让书琴把漱口水吐到便盆里。
赵新平给书琴刷完牙又洗手洗脸,仔仔细细地擦干又给她洗脚。
赵新平抱着书琴的脚揉搓,给她按摩活血通络。他把书琴伺候得舒舒服服,给她把床放平,坐在病床跟前握着书琴的手,美其名曰给她按摩。书琴知道赵新平这是趁机吃她的豆腐。
夜里,赵新平不敢睡死,每隔一小时看看书琴,恐怕一不注意书琴离他而去。他倒上一杯温水,用棉棒细心地给史书琴的嘴上抿上点水,防止嘴唇干裂。
赵新平看着媳妇的睡颜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美,甚至比定亲时还要美。他贴着床边趴着,胳膊一会儿偷偷搭在书琴脖子上,一会儿把胳膊搭在书琴腰部,那种生理上的喜欢表现得淋漓尽致。
书琴戴着氧气罩睡得不好,伤口撕拉撕拉地疼,疼得她睡觉时皱着眉头。住进医院没办法奶孩子,她的两个奶子胀得邦邦硬,鼓得疼痛难忍。赵新平看着媳妇疼恨不能替她。
第二天,医生不让书琴老躺在床上,告诉她老躺着不利于排气。护士给她拔掉尿管,让她尿尿起来到厕所去尿。
赵新平扶着史书琴艰难地起身,把她抱下床,扶着她一步一步来到厕所。书琴手上输着液没法脱裤子提裤子。
赵新平很乐意给她做这个事。史书琴认为他是想趁机揩油。他们半年没亲热过,身体的触碰都没有过。这次,赵新平把给书琴提裤子当作好差事。
一日三餐喂饭喂汤,洗脸擦脚,提裤子洗裤衩,赵新平不假手他人,老妈想帮他他坚决不肯。
周末,于如嫣和褚弘彦带着史雨琛来看望史书琴。史雨琛进门喊道:“姑姑,姑姑,你生病了?疼不疼?”
史书琴用那只不输液的手摸着史雨琛的小脸说:“姑姑现在不疼了。”
“姑姑,你好厉害!宫妈妈打雨琛打得可疼了,雨琛都哭了,雨琛不坚强。”
这句话被刚踏进病房的史书杰听到了。他抱起儿子说道:“对不起,雨琛,是爸爸不好,没保护好你。”
“没关系,爸爸。”雨琛挣扎着下来,跑到妈妈身后躲起来。
在史雨琛眼里,爸爸和宫新月是捆绑在一起的。看到爸爸就想起宫新月。可是史书杰不明白,以为史雨琛和他不亲,故意疏远他。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褚弘彦挑唆他和儿子的关系,抢夺他的儿子。
一会儿,史爸爸和赵爸爸以及外孙子外孙女来看望书琴。史雨琛一看爷爷来了,边喊爷爷边朝着爷爷扑过去。爷俩亲热的拥抱在一起。
书琴的女儿见了书琴抱住胳膊摇啊摇:“妈妈,回家!”她要拉着她妈妈回家。
儿子见了书琴有点生疏,真是个白眼狼,几天不见变得陌生。
史书杰看在眼里,想起爸爸的话“小孩子属狗的,你和他亲他就和你亲近,你有多疼他,他给你同样的反馈。”他不猜忌了,都怨自己对孩子照顾不周疏远了孩子,不能怨别人。
病房里人太多,护士来赶人了:“病人需要安静,一个病人只留一个人陪护,其他人回去吧。”
大家恋恋不舍地给书琴告别。于如嫣拿出一个红包放在书琴枕头边说:“他姑,这点钱算雨琛孝敬他姑姑的,你不要推辞。我知道,进了医院花钱如流水,你们小店刚开业,你手头一定不宽裕。给你这点钱让姓赵的给你买点营养品,人家说动了手术伤了元气,你好好补补。”
“姐,谢谢!”书琴知道拗不过于如嫣,只好收下。
大家走了,只剩下史书杰和史书琴两口子。书琴让赵新平打开红包数一数,心里有个数。赵新平一数,包里整整五千块钱。
书琴惊讶地说:“太多了,新平,你追出去给她送回去,我们用他家的店铺还没给人家租金呢,上次开店给了五千,现在又给这么多钱,我们欠人家太多了,有点过意不去。”
史书杰说道:“算了,你听于如嫣的,她家有的是钱,听说他们给雨琛存够了教育基金,雨琛不用愁学费了。她让你买好吃的你就照做。这回身体亏空太大,确实要好好补补。”
“我前嫂子对我真好。”史书琴夸奖于如嫣道。
史书杰一个男人开始吃醋:“她对你和爸妈都好。她前几天从北京回来,送给爸妈好多东西,其中每人一身保暖内衣我看了很喜欢,可惜是开衫的。她对你们千好万好,唯一对我不好,她还恨着我。”
“我看不会,她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放开她的手,让褚弘彦有机会娶她。”
“你和谁是亲生的,你向着谁?”史书杰咬牙道。
“哥,我说的是公道话。你不这样认为吗?当初你还怀疑我侄子不是你亲生的,你真是有眼无珠,脑子被驴踢了。怪不得雨琛和你不亲,小孩子心灵感应很强,你不认他他也不认你。”
“好了书琴,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咱改天再讨论这个问题。”史书杰被妹妹数落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让妹妹闭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