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一脸无语,奚文崇跳脚,“您什么表情,我哪句话说错了?”
“没说错。”祁荆南挤出一个虚伪的假笑,“你说的都对。”
“那可不!我呢,也算是发现了,这地就克我!”
他戳着脸上的伤给祁荆南看。
“你看看宫华岁给我打的,md,下死手啊,我牙齿现在还在出血,痛死了。”
祁荆南没看人牙龈的癖好,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生怕奚文崇说话,把嘴里的血嘣他身上。
场上的十辆赛车有先发优势,彼此咬的极紧。
山路宽度有限,只能容纳两辆车并行,可他们一个个都想着提速,甩开距离,车辆之间不免有些摩擦。
迟清和盯着前方道路上一块被撞掉的尾翼灯碎片,即刻加大马力。
超高速行驶下,推背感将他死死地钉在座椅上,耳膜像狂风下的宣纸,毫无规律地鼓动,恶心感顺着食道争相往上涌。
迟清和咬牙咽下喉底的酸水,前方是个角度极刁钻的弯道,大多数选手都会提前降速,几乎没人敢全速冲过去,还在最晚刹车点拐弯。
油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仿佛在耳边炸响,迟清和知道他赶上了。
这个弯道,他不仅没提前降速,还将脚下的油门又往下踩了踩。
某种程度上,此刻的迟清和比宫华岁还要疯,这种玩法太不要命了!
哪怕只要一点时机没抓准,车辆会立刻失控侧翻,低矮脆弱的护栏不会给他任何缓冲机会,直接摔下山崖,被死神当场收割。
车尾做钟摆时,肾上腺激素猛增,迟清和透过后视镜,能清楚看到尾翼贴到护栏上,划过一道绚烂的弧光。
爆炸的碎片从相接处蹦出来,挤压、碰撞、碾碎、消失,也都只在一瞬间。
还是碰到了。
好在整体比较稳,算有惊无险。
无人机升空,实时画面传来。
只见原本吊在车尾的红色赛车以一个极限角度刮过弯道护栏,火星子在滚烫高转的轮胎底下画圈,拐了个漂亮的蛇形弧度后,涡轮增压,咻地一下,直线超了两辆车。
教科书级别的驾驶技术,配上魔王主人级别的赛车声浪,顷刻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这车里坐着谁?技术也太炫了吧!”
“这么过弯,我都不知道能有几条命玩。”
“这是从哪挖来的新人王,这技术感觉真的可以跟even碰一碰。”
“何止碰一碰,还记得他延迟多长时间出发吗?就这么水灵灵追上,恐怕even都不是他的对手。”
起初他们还嫌弃迟清和破坏规则,对他延迟上场的行为唱衰,可赛场上,实力才是王道。
奚文崇作为车主人,第一次知道自家小宝贝可以这么猛,眼睛也舍不得眨。
迟清和的势头很凶,弯道简直是他的排名刷新点。
这群赛车手不知道发车后发生了什么,以为奚文崇去而复返。
心大的还能分心出来聊天,打算跟车里的迟清和感慨几句。
可留给他们的,除了尾气,就是越来越远的车屁股。
参赛选手里排前的都是胜负欲强的,观察过迟清和超车的习惯,想学过弯技巧,将距离拉得更大,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极限刹车点过弯,跟把头放镰刀下有什么区别?
他们惜命!
迟清和毫不留情地超过一辆又一辆车,远处观众席的呐喊声越来越大,全在打赌讨论这次冠军会是谁。
很快,面前就只剩一辆车了。
迟清和死盯着前方几乎要和黑夜融合成一体的赛车,唇角勾起,溢出一丝极冷的笑。
磨合度在飞速提升,冰冷的机械雕塑被唤醒,数以万计的零件此刻只为他而活,他拥有它火热炽烫的心脏,一次次挑战极限,一次次冲破记录,将团体赛拉成个人对抗赛。
漂移、甩尾、冲刺毫不拖泥带水。
增压,自吸,涡轮,伴随着迟清和彻底点燃的血性和愤怒,一举冲上前,与宫华岁平行。
他紧握方向盘,全身血液沸腾燃烧,征服欲到达顶峰,满脑子都是三个字。
拉爆他!
宫华岁存着逗弄菜鸟的心思,一开始就没用劲,开到最前面后,没有再加速,与第二名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也是这个举动,让他将红车驾驶员的所有操作看在眼里。
他不在乎车里坐的是不是奚文崇,但目前看来,能陪他好好玩一场。
终于不用虐菜鸡了。
宫华岁收起玩乐心思,打算陪旁边这个怪物新人好好玩一把。
高手之间的竞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细节。
两人开始有那么点试探摸底的意思,可才开出去不过百米,并行的状态被打破!
两人一前一后加速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谁都想要距离更近的内道,将对方甩开。
可不知怎的,他们就像是黏在一起,上一秒迟清和抢占内道,瞬间拉开五十米距离。
下一秒,宫华岁贴着壁,以比迟清和更变态疯狂的方式擦过山体,在弯道重新将距离拉回来。
好似有条隐形的线将两人绑在一起,都快到比赛终点了,他们还没拉开差距。
奚文崇盯着画面,挠了挠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他俩是不是谈上了,这车开得咋那么黏糊,跟热恋小情侣似的。”
祁荆南差点白眼都要翻出来了,“你平时不上网?”
“上啊,宫华岁嘛,超级大明星,我认识。”
“他退圈了,你不知道?”
奚文崇瞪大眼睛,“退圈?!你骗人的吧,不前段时间还进剧组拍戏吗?”
拍戏?
这都几个月前的事了。
“……继续保持,多读书,少上网。”祁荆南拍了拍他的肩。
话音刚落,熟悉的引擎音浪声响起。
众人扬起脑袋朝左看,紧张期待着这次的冠军。
究竟是宫华岁发挥稳定,保持连胜记录?还是黑马更胜一筹,成为新冠王?
“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呼一声。
火红的赛车率先冒出头!
冲刺!
“呲拉——”
细碎的砂石被轮胎掀飞,露出底层硬厚的铁皮。
冠军诞生!
众人欢呼,激动着从看台跳下来,往车边挤去。
迟清和也是在这个时候下车,笑着应了几句夸奖声后,侧过身,拨开拥挤的人群,直直往另一辆车走去。
宫华岁已经完全呆住,再无开场前的任性冷漠,此刻的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垂着脑袋,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只能讨好地喊了声。
“清和……”
可迟清和连眼神都没给他,掠过他,直接把他的方向盘卸了。
奚文崇跑过来,脸蛋通红,满眼写着崇拜。
“送你。”
迟清和将方向盘扔给他,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配合他稍显急促的喘息,性感极了。
奚文崇乐滋滋地抱着方向盘,跟上迟清和的步伐,嘴巴的碎碎念就没停过。
“真的送我了吗?”
“嗯。”
“不反悔?”
“不。”
“宫华岁逼我把东西要回去咋办?”
“找我。”
“你跟他很熟吗?”
迟清和停下脚步,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朝身后看去。
隔着涌动的人群,他一眼就看到车边的青年。
宫华岁不仅没跟上来,眼眶还红了,委屈的泪水打着转,似乎他再走远点,这人就能直接不顾形象哭出来。
这些天他都忘记自己叹了多少气,认命地走回去,在众人八卦震惊的眼神中,握住宫华岁的手。
“走吧。”
宫华岁唇角紧绷着,视线聚焦在两人相握的手,不满意,转了转手腕,改成十指相握,才开心一点。
“even……”
突然被狠狠瞪了一眼,祁荆南识趣地闭上嘴,对自己这个变脸超快的老板喊道,“路上小心。”
意料之中,没得到回应,但心底的窃喜怎么也藏不住。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另一边,奚文崇严格按照母亲的嘱咐,充当司机,送迟清和回家。
车内氛围诡异又尴尬,他没忍住,朝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
迟清和坐在右侧座位,车窗大开,他曲着胳膊撑在上头,支着脑袋,任由风吹乱发丝。
墨黑点金的眼瞳,分明的眼白,懒懒垂着的眼皮,在变幻的路灯下蓦地有了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可他的唇又很红,皮肤雪白,头发乌黑,眉心处还点着极为招摇的红痣。
分明是比岩浆还要滚烫热烈的艳丽,却被那双眼睛裹挟,藏在冷淡下,两相矛盾下,没有人会不为他着迷。
“红灯。”
迟清和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与镜子里偷看的小毛孩对视。
奚文崇顿时有被抓包的心虚感。
“嗷——嗷!”
他慌乱踩下刹车,车身骤然降速,身体前倾,差点撞上方向盘。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某道视线,他以为是迟清和在看他,整个身体骤然紧绷起来。
渐渐的,莫名的情绪冲上混沌的大脑,整张脸憋得通红,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乱了。
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想着那一张一合的鲜红唇瓣。
带着雄性某种炫耀感,他的手臂肌肉不自觉用力,凹出漂亮的线条,脖子也仰得高高的,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暴起,突出所谓成熟男人的标志,青筋。
就在他准备以最完美的角度往后看时,宫华岁突然拍车窗,捂着嘴,脸色苍白。
“我想吐!”
奚文崇蓦地被打断,脑袋乱着,竟没觉得一个赛车手晕车是件不正常的事,匆匆开过斑马线,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宫华岁就冲下去,拐进小巷,弓腰扶着墙,做出难受呕吐的模样。
迟清和全程表情不变,按着腕表,等了将近五分钟,才对前面的奚文崇说道,“我下去看看。”
“啊?我跟你一起吧。”
说着,奚文崇就要解开安全带。
“不用。”
迟清和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打开车门,慢悠悠朝小巷走去。
刚踏进灰暗处,胳膊就被人拽向侧边,摔进一个滚烫炙热的怀抱。
好闻浓郁的木质草叶香争先恐后往鼻腔涌,迟清和扯唇很轻地笑了一声,慢慢抬起胳膊,回抱住宫华岁发颤的身体。
宫华岁将人死死地固定在怀里,脑袋不安地在迟清和的锁骨处拱来拱去,声音听着快要哭了。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清和……”
迟清和的下巴垫在宫华岁宽阔温热的肩膀上,黑暗中,他的眸光闪烁着未知情绪,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
“你在发抖,我很可怕吗?”
“不……”
“那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迟清和嘴角始终带着笑。
“因为……我做错事了,我不该晚上不睡觉,跟祁荆南单独出来,也不该跟别人比赛,我……好多好多错!你骂我,惩我吧!”
迟清和语调轻柔,“玩多久了?”
话音刚落,迟清和就明显感应到怀里人僵硬了一下。
宫华岁酝酿了半晌,才磕磕巴巴道,“就三天。”
“三天?”似乎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迟清和眼底的笑淡了很多,“岁岁,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准撒谎。”
“……嗯。”
“好,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今晚我要是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
“不是的。”
“你撒谎了。”迟清和嗤笑。
维持一路的面具在此刻尽数破碎,他神色扭曲,声音极重,几乎是吼出来。
“等我知道这件事,你要么躺医院!要么进殡仪馆!你真行啊宫华岁,拿命玩!”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没看到宫华岁的心情,一辆随时会刹车失灵的车,上了场,一百两百的速度在狂飚,随便一场意外,都能让他失去宫华岁。
他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不把他当回事!
他垂下手,不顾宫华岁强行的挽留,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往后退。
“我没资格骂你,也没资格罚你了。”
将凌乱的领口整理好,扣上扣子,“时间太晚了,要是不难受了,就上车。”
说罢,狠心将视线从宫华岁湿润通红的眼角挪开,迅速抽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