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吞噬。尖锐的疼痛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针,刺入她的神经,将她从昏迷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回来。世界在她眼中旋转、破碎,然后又重新拼凑,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一阵阵恶心感伴随着头痛袭来,让她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她本能地想要呻吟,却发现舌尖触碰到了一片异样的空旷。她下意识地用舌头舔舐着牙床,那里原本镶嵌着两颗纯金的假牙,如今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冰冷的洞穴。
记忆的碎片如同散落的玻璃碎片,在她脑海中闪烁。她努力拼凑着这些碎片,回忆起她曾经因为两颗蛀牙而痛苦不堪,最终花费重金换上了闪耀的黄金假牙。
如今,这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黄金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失重感,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
她猜测,或许是那些将她囚禁于此的人担心她在假牙里藏匿毒药,所以才粗暴地将它们拔除。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扎刺着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艰难地抬起手臂,想要查看伤势,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截缠满绷带的光秃秃的小臂。断裂处传来阵阵麻木和抽痛,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意识到,她的手,竟然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床边响起:“骨头被子弹打碎了,血管也已经彻底断裂。当天的交通很拥堵,救护车到医院的时候部分结构已经没办法修复了……”这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冷漠,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索菲亚艰难地转头,目光落在说话之人身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正坐在床边,他身形瘦削,但声音却沉稳有力,中气十足,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沙哑感。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老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这是比较好听的解释。实际上我们觉得你以后也用不着那只手了,所以就把它摘掉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索菲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索菲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另一只手上。它被牢牢地固定在床板上,输液管连接着头顶的吊瓶,各种颜色的液体正缓缓地注入她的体内。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她明白,此刻的恼羞成怒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狼狈,只会让那些将她折磨至此的人更加得意,她必须保持冷静。恼羞成怒只会让别人笑话,在落入敌人之手后的任何愤怒都只会取悦对方。所以她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强作镇定,张开干涸的嘴唇,用她自己都很陌生的略带沙哑的难听声音问道:“你很有意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老人笑了笑,仿佛这个问题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我?”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当然可以,我叫李奥。”
“李奥?”索菲亚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却一无所获。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完全陌生。
李奥缓缓地用手敲击着拄在地上的拐杖,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叩击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微微扬起眉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抹微笑转瞬即逝,却像是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彰显着他内心的得意。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猎人捕获猎物后的满足感,显然对自己长期隐藏身份的成功感到十分自得。他轻轻地搓了搓手,修长的手指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又像是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傲慢:“作为一个情报头子,最基本的素养就是让对手查不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是吗?”他略微停顿,目光转向索菲亚,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这光芒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刺索菲亚的心脏:“而你,索菲亚,显然没能做到这一点。”
说罢,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仿佛在嘲笑索菲亚的无能。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在索菲亚看向他之后,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因为……”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我已经没必要继续保密下去了。”
他微微倾身,苍老的身体向前倾斜,靠近索菲亚,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调说道:“我之前有一个小酒馆,名字叫……”他再次停顿,这一次的停顿更长,仿佛是在故意制造悬念,然后,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银狐。”
他向后靠去,重新坐直身体,目光紧紧地盯着索菲亚,观察着她的反应。他看到索菲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知道,这两个字对索菲亚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摘下面具,以真正的身份站在索菲亚面前了。他知道,这场持续了大半辈子的猫鼠游戏,终于要结束了。而他,是最终的胜利者。
“银狐……”这两个字从索菲亚干裂的嘴唇中挤出,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索菲亚的目光如同钉子般牢牢地钉在李奥的脸上,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将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皱纹,都深深地刻在脑海中。这不仅仅是一张脸,而是一个符号,一个困扰了她多年的噩梦的象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房间里寂静无声,除了李奥敲击拐杖的声音,就只有索菲亚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那些惊险的追逐、激烈的交锋、以及一次次的失败,都化作了此刻的无力和苦涩。
良久,索菲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而无力,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你很厉害。”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那是对一个强大对手的认可,也是对自己多年努力的否定。
“我从未在你的手上占到便宜。”索菲亚的视线从李奥的脸上移开,转向了头顶的天花板。纯白的颜色让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她缓缓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这股眩晕感。
“不管是在东大陆,还是在西大陆……”索菲亚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呓语一般。她想起了自己在东大陆的那些日子,那些充满危险和挑战的日子。她也想起了自己在西大陆的经历,那些看似短暂却暗流涌动的日子。无论在哪里,她都无法逃脱银狐的阴影。
当然了,她或许不知道,她的敌人除了帝国安全局之外,还有帝国内务部的特别行动部门,同时还有大唐帝国的军方情报部门……以及,大唐帝国皇帝陛下直属的安全部队。她的对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而且……很强很强。
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索菲亚苍白的脸庞。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洁白无瑕,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境。索菲亚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空中,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这比拿到一枚勋章更让我高兴。”李奥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这笑声在索菲亚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如同胜利者的炫耀。
“来自敌人的夸奖,总是格外珍贵。”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我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大人物来见我。”索菲亚努力想要抬起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但她实在太虚弱了,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她的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个动作都让她感到无比的吃力。
“哦,不好意思。”李奥注意到了索菲亚的动作,很是绅士的轻轻一摆手,示意站在床另一边的女护士帮忙调整床铺。女护士立刻心领神会,走到床头,按下了电动开关。电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床铺的上半部分缓缓升起,将索菲亚的身体支撑起来。
索菲亚这才看清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条腿的膝盖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另一条腿完好无损。她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没有盖被子。
“我以为你们把我的腿也锯掉了。”索菲亚看着自己完好的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同时,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女护士。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即便是她现在身上没有伤,也没有被捆绑固定,这个站在她床边的女人一个也能打她好几个。
“哈哈哈!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李奥大声的笑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怀表,说出了一个让索菲亚直接愣住了的事情来:“一会儿……来的才是真正的大人物。皇帝陛下会来看望你。”
说完,他就把怀表塞回到了口袋里。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习惯用那个其实并不怎么准时,经常需要调校才能勉强工作的怀表。因为这个怀表,可是皇帝陛下当年送给他的。
“真,真的?”索菲亚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能听到话音里的颤抖。
“是真的。”李奥知道,这个时间,皇帝陛下的车子应该已经到医院的门口了:“作为你临死之前的要求,他同意了。皇帝陛下很仁慈,不是么?”
“是啊,确实。”索菲亚闭上了眼睛,她第一次见那个男人,结果却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如果是在十年前,在火焰城堡里,如果自己的眼角没有皱纹,如果自己不用瘫痪在病床上……这一次见面,或许……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