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弱女焉能撑起家业
作者:赤炎署鸦   幸闻林下风最新章节     
    皇城,永宁府
    邢无羁正在书房左右踱步,正准备出发前往边关,走之前想见女儿一面,奈何这丫头平时就神出鬼没的。
    邢妱知今日父王要走,便匆匆赶回府,到门口,见许多身穿劲装士卒在等待,知道父亲还没走,便径直往书房去了。
    邢妱走进书房拱手道:“父王”
    邢无羁应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想想这些年都没有好好陪过她,内心不由愧疚,如今又要出发了,千言万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道:“为父要离开一段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多长些本事”
    邢妱对这次边关突然的动乱存着许多疑点,不吐不快,便道:“父王,您在边关布防那么多年,早就筑起了铜墙铁壁,即便您不在,也能守住,怎么轻易就被攻破了?”
    邢无羁沉吟片刻,觉得女儿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告诉她了,便道:“为父也知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为父想告诉你一件事,处在我们这个位置不能避免要解决很多事,将来你也是这样的,为父要你多学本事,以便将来能应对自如,将局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说着不自觉拧起眉心,忧心起来,女儿还小啊,不知道她将来是否能扛起一切。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邢妱回道。
    邢无羁道:“好好照顾自己,为父要走了”,邢无羁伤感道。
    “父王已经收拾好行囊了?需要妱儿帮忙吗?”,邢妱关切问道。
    “收拾好了”,邢无羁回道,虽有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只是热切慈爱的将女儿望着。
    邢妱道:“妱儿在府上等候父王凯旋了”
    邢无羁点了下头,眼中又充满不舍,他还是欲言未言,又道了句:“好好保重”
    邢妱随了父亲性格的,也只道了句:“父王保重”,邢无羁沉重的答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径直出去了,到了院子里和士卒交代几句,一行人也风卷似的出了府门。
    邢妱匆匆跑出永宁府门,想目送父亲离开,正好碰到龙行云。房微和其他官员也来为邢无羁送行,邢妱站在门口与各位官员点头致意。
    众人不失礼貌的回应,平时神出鬼没的,极少露面的永宁少主,如今终于得以一窥芳容,都觉得惊为天人。
    见她婷婷站在门前,容貌清丽冷峻,身穿一袭蓝色蝴蝶纱裙,两鬓各戴着一只蓝色蝴蝶,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气息,论美貌是当之无愧的绝色,只是这美貌与她的身份极为割裂,这分明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看起来还有几分生怯,如何担得起“永宁少主”四字的分量,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对永宁府的未来不看好。
    龙行云一行人与邢无羁客套了许多,互相道别后,便目送邢无羁离开了,等邢无羁转入拐角不见后,众人才舒了口气,浑身放松起来,转身见邢妱依旧立在身后,便随便点了个头打招呼,邢妱唇角微微勾起,礼貌又疏离的笑了笑,算是回应。
    众人又互相客套一番后才散去。
    邢妱目送众人远去,转身回府,晚上又从书房的密道出去,转到了通往四象门的林道上,此时她换回了一身藏蓝色麻衣,脸上戴了一张金色面具,径直往浮屠塔方向去。
    临到浮屠塔时,耳边突然传来窸窣的声音,她急忙隐在一旁观察,只见一个人影闪过,也往浮屠塔方向去了,邢妱一跃飞上高树,居高临下的观察,那人影到了塔前,警惕的左窥右探,而后在塔门上一通琢磨摸索,抠索许久没能打开塔门,随后朝塔上甩出绳钩,顺着绳钩飞上了塔顶,估计是想从顶上入塔。
    邢妱没有行动,淡定等在树上,浮屠塔是坐机关塔,强闯会触动机关,遭到反杀,思绪刚过,就听得林子树叶刷刷齐响,是箭穿入密叶的声音,箭的呼啸声由远及近,一道道黑影从她身侧窜过,没入土中,是几支铁箭。
    不一会儿,黑衣人影从塔上跃下来,半蹲在地上缓了一下,起身回望时,邢妱怔住了,原来是他。只见黑影握了握拳,很不甘的离开了。
    邢妱从树上跃下,用“青龙令”打开塔门,又随即关上。
    塔内的上官巽听得塔门一声吱呀,回头见一身蓝色长袍,黑色面具的邢妱,实实吓了一跳。
    邢妱道:“想出来了?”
    上官巽舒了口气道:“姑娘,你早晚一个行头,神神秘秘,神出鬼没的,差点把你当成歹人”
    邢妱漠然道:“你再悟不出来,那个条件也不必履行了,我也不会传授你什么”
    上官巽想不当她性子这么冷酷,幸亏自己不算太笨,他道:“这里每一种武功的路数虽然都不同,不过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如何制敌”
    上官巽又道:“我希望在融会贯通后,能出招有神,攻守自如”
    邢妱点头道:“只有掌握规律,才能在框架中生出万千变化,游刃有余,这是‘道’”,说着朝塔上射出一枚暗针,一本书从塔上掉了下来,邢妱伸手接住道:“这是第一本秘籍,没我允许不能示于人,限你七日,将它融会贯通,这是‘术’”,说着将秘籍递给他,上官巽如获至宝,惊喜的把她望着,然而面具之下是一双冰冷的眼睛,上官巽被她的眼神冷到,赶忙避开。
    邢妱语气严肃道:“七天后,找我取第二本,现在可以回去了”,上官巽心中本来燃起的一团小火苗,被她正儿八经的态度扑灭,热脸贴冷屁股般,他尴尬的“哦”了一声,向她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后,开门出去了。
    邢妱走入黑暗的长廊,一袭黑色身影也融进了黑暗中。
    上官巽出了浮屠塔,摸黑往林外跑,刚到林中突然窜下一个黑影,风火道:“钟离易阳,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说着慢慢向他逼近,一把刀在月光下明晃晃的闪着。
    上官巽后退几步,忽然林子中传来呼喊声“易阳,你在哪儿?”
    上官巽道:“知味,我在这儿”,风火将刀收回,苏知味发现风火也在这儿,惊讶道:“你就想杀人?然后你做储备掌门?”,风火不语,苏知味白了他一眼,又掐了掐上官巽的臂膀道:“没受伤吧”
    上官巽回道:“没受伤”
    “没有我们就回去吧,这一天都去哪儿了?我可好找”,苏知味责怪道。
    两人边走边聊,上官巽道:“想去山间看看有什么野味,一下子迷路了”,苏知味没说什么,语气略有兴奋道:“听说以后就跟着青龙训练了,我们升级了”
    上官巽想了下道:“我们要接任务了?”
    “正是”,苏知味回道,说完又焉下去了,两人都有些不自信,出的是什么任务?暗杀?间谍?,两人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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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四象门还在休假期,上官巽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练习秘籍上的武功。
    自打读了邢妱送的《生克循环心法》,在浮屠塔想了一日后,仿佛一通百通,对武学有了许多新领悟,没多久便学会了浮屠塔的第一本书,照速度四天后便可熟练,还有余下三天,他又重新温悟了两日,旧知识中又生出新的领悟,更上一层境界。
    七日后,上官巽如约来到小树林,领取邢妱的第二本秘籍,邢妱如约等在原地,将第二本秘籍交给他,上官巽有些急功了,问能不能四天后取第三本。
    邢妱闻言,打量起他来,仿佛在看一个脱胎换骨令自己刮目相看的人物,惊讶了片刻,不咸不淡道:“你再悟悟吧……”,说完也不理会他要说什么话,背着手悠悠的离开了,像个世外高人,来也悠悠,去也悠悠,他突然对她产生了别样的好感。
    七日后,上官巽又来了,而邢妱却没有如约而至,上官巽扑了个空,突然心痛于对她的一无所知,她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住在哪里?又是什么人?他毫无所知,看着满山寂寂死沉的密林,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哪天她突然不见了,他怎么找到她呢?他又怎么认出她来呢?他在密林中找了许久,不见人影。
    辰时,皇城
    一年一度的“群芳会”在百花坊举行,凡是有些背景的女子都会相聚于此,大家照个面,互相攀比一番,有背景的公子哥,纨绔膏粱都会来此处寻找意中人,说白了,这是个“相亲会”或者“表白会”,所以这一天,这一片,不管是花还是人,均是群芳争艳,花团锦簇的状态。
    邢妱只有在这一天会在公众前露个脸,原因此会由国后发起,届时会驾临现场,不去不行。
    今天贵女们早早就到了,大家三五成团立在花间讨论谁的钗环首饰,胭脂水粉好看名贵。
    几丛开的正盛的牡丹中,柳令书之女柳卿儿,杜相国之女杜凌然,国后的侄女檀芷,礼部令书之女甘有宁在其间说话,几人高声的攀比之语,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过去了,这四个女人,时人称“京城四贵女”,都是一顶一的身份背景,一顶一的以奢豪闻名。
    邢妱刚驱马赶来,刚走进坊门便听得杜凌然高声道:“我这支步摇珠钗,价值连城,上面的珠子可不是一般的珍珠,它生长在北方苦寒之地,生长不易,采捕不易,一颗结成已是千万灵气之功,十分稀有难得,我可是动用了许多关系才得到的”
    邢妱朝她头上瞥了眼,果真看到她步摇上挂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晃悠悠的。
    甘有宁充满鄙夷的“切”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打量着檀芷道:“这算什么?我们檀芷郡主的这身广袖飞肩金绣牡丹曳地长裙,是天下闻名的绣娘张巧织一针一线所制”,众人闻言一阵唏嘘,都知道张巧织是皇家御用绣娘,国主的龙袍均出自她手,可谓扬手穿线便生万金。
    众人被她这么一说,都纷纷往前凑了凑,几百双目光像看稀奇一般贪婪的细观那身衣裙,生怕错过见识世面的机会。
    檀芷得意骄傲的一扬裙摆,衣裙在阳光的反照下粼粼闪着金光,众人惊呼不已,连连称赞“稀世珍宝,难得一见”
    在甘有宁的帮助下,檀芷面子上都是光,也想回报一下甘有宁,故作惊喜的握住甘有宁的手惊呼道:“甘妹妹,你的翡翠手镯可有来头吧?”
    甘有宁轻蔑的将头一扬道:“那是,这只帝王绿翡翠手镯是我花了大价钱在‘风华楼’竞拍下来的,可费了不少功夫呢”,众人一听,稍顿一下后,又是一阵唏嘘。风华楼,帝王绿翡翠手镯,前段日子坊间传闻有人花万金在“风华楼”买了一只“帝王绿翡翠镯”,整整一万两黄金,原来是礼部令书千金的手笔,当真是有钱。
    三人把身上最值钱的物料显摆出来后,都同时盯向一旁柳卿儿,四人组不能有一个丢人。
    此时柳卿儿闪着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觉得哪样都比不过几位,羞的有些无地自容,堂堂侍郎千金,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窘迫的柳卿儿,眼神乱飞,突然飞到了邢妱身上,只见对方站在杜鹃花旁,一脸淡漠的往这边看。
    与其他贵女的花枝招展,瑰丽绚烂不同,邢妱此时仅穿了一身简单的衣裙,两鬓简单别了一只蓝色蝴蝶,是现场中最朴素一人了。
    柳卿儿顿时觉得自己有救了,忙道:“永宁少主来了!”,三人刷刷看向邢妱,都怔了一下,顿时满肚腹诽,怎么也不好好打扮一下,实在丢人,一个爵位继承人竟然这般不顾体面。
    三人虽然内心充满鄙夷,却又不敢在言语上表现出轻视,碍于对方的少主身份,纷纷识时务的走过来与她攀谈,甘有宁笑脸盈盈道:“少主这身打扮真是别有风味呐……”
    杜凌然恭谦道:“少主高风亮节,俭以养德,我等惭愧啊”
    邢妱疏离的笑笑道:“谬赞了……”
    檀芷与邢妱地位有些相当,就不虚与委蛇了,直言道:“少主,怎么这一身格格不入,何必这般特立独行?让大家里外不是人?”
    邢妱不与她计较,恭维她道:“郡主金枝玉叶,天潢贵胄,有泼天的富贵,吃穿用度皆是我们不能比的,没什么特立独行,是比之不及呀”,檀芷知道她是谦词,却也无言以对。
    正当贵女们要为难下一人时,现场走入一位器宇轩昂,容貌俊朗的男子,一入场便吸引了所有女子的目光,这是皇城最有名的第一首富之子沈玉。
    沈玉不仅有些背景,容貌更是绝佳,品行上也不似纨绔膏粱般只懂享乐不通庶务,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财貌双全,又才貌双全,更是贵女们权衡利弊后的佳偶良配,谁能与他搭上线是倍有面子的事,比在圈子里炫耀吃穿用度更风光。
    只见他一进来便径直往檀芷走来,邢妱眼睛微微一眯,便知道这是个势利的主,檀芷是国主亲封郡主,又是国后的侄女,虽无实权,但背景强硬,沈家有富无贵,很需要与这样的人攀亲。
    檀芷也走向他,娇声嗔怪道:“玉公子,怎么才来呀,我可等急了~”,沈玉温柔软语的回道:“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好印象嘛~”,说着向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厮立即捧上一只盒子上来。
    沈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钗。
    沈玉道:“这支‘阳绿翡翠簪’质地温润细腻,全大周仅有一支,原属于非卖品,是本公子软磨硬泡,费了不少手段才让原主割爱,现在送给郡主,也表我对郡主的一片痴心和浓浓爱意”
    檀芷故作矜持:“这怎么好意思呢……”
    沈玉夸赞道:“郡主天姿国色,唯有郡主才配得上这独一无二的荆山之玉”
    檀芷扭捏道:“那本郡主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接下簪子,反复细瞧。
    她遍看珍宝,是个识货的人,一瞧就知道这只翡翠簪是稀世珍宝,心下欢喜不已,又故意拈起来对着太阳左看右看,明是验货,实为让更多人看到,见着众人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她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众女谁都贪慕垂涎沈玉的财貌,才貌,但与檀芷的背景和底气无法相比,只能干嫉妒。
    邢妱也好奇的抬起头观看,无甚反应,惯常的一脸冷漠,檀芷觉得她的冷漠是不以为然的表现,打击到自己的自尊心了,便言辞带刺道:“少主不会没见过什么好珍宝吧,识货吗?”
    邢妱微微一笑道:“没有郡主见多识广”
    檀芷骄傲道:“那是自然”
    沈玉惊喜的打量了下邢妱,来时便被她难以忽略的美貌吸引,眼角余光时不时就扫一下,以为是檀芷的丫鬟,想着有机会可以染指染指,哪知是“永宁少主”。
    沈玉忙拱手恭敬道:“原来您就是永宁少主,久仰大名”,檀芷见此情形,如临大敌,便不屑道:“哼,永宁少主?帽子太重,可不好戴哦~”,众人闻言,一口凉气吸入,这是暗刺邢妱能力不足,只怕恐位高才疏。
    邢妱笑道:“这就不劳郡主费心了”,檀芷觉得她挺没趣的,不论说什么都不恼,依旧不冷不淡的,便拉着沈玉的手道:“玉郎,我们走”,沈玉还想跟邢妱点下头,被檀芷硬生生拉到凉棚下喝茶。
    邢妱也走进凉棚中饮茶,不过是在她们隔壁,帐子四面无围挡,可以听到传来的议论之语。
    三贵女围着檀芷坐。
    杜凌然、甘有宁、柳卿儿几人的父亲都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寻常级别的贵女进不了她们圈子,几人原本想拉拢邢妱入圈,奈何她们也走不进邢妱的圈子,几次碰壁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怨言也起来了。
    邢妱在这边喝茶,檀芷和甘有宁几人的说话声传来。
    檀芷撇着茶叶道:“都说邢妱美绝天下,怎么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
    甘有宁道:“还是郡主聪明,早早找到了如意郎君,有了依靠”
    檀芷抿了口茶,忸怩作态道:“女人呐,还得以男人为重,多少女人争破头不都是为了男人嘛,男人争名利,女人争男人,天经地义”
    杜凌然马屁成精,恭维道:“郡主大富大贵,洪福齐天,如今又得良人做配,真是集人间之福于一身呐”
    柳卿儿闻言,羡慕道:“那我们今日都把握机会,觅得良配”,说完互相照看对方,有没有哪里不美的地方,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后,又不住的往邢妱这边瞟,见她与几位普通贵女谈笑风生,互相分享水果甜点,想到她平时对自己视若无睹,如今却愿意结交家世不如自己的千金,心中愤愤然。
    檀芷重重的将杯子往桌上一登,低声恨恨道:“真是岂有此理,能继承爵位有什么了不起,只怕王冠好看却难承其重”
    沈玉忙柔声细语的安慰道:“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我会心疼的”,檀芷闻言,心头一暖,回道:“让玉郎担心了……”,沈玉握住她摩挲着:“你知道就好”
    邢妱这边看似风轻云淡,却已经将几人的谈话都听去了,心中讥讽,不过是两个各取所需的势利之徒,她灵光一闪,突然酝酿出一个坏主意,不由笑了笑。
    接下来檀芷几人连讽带刺的言语又传来,邢妱置若罔闻,聚会到中途,国后圣驾亲临,随便交代了几句又离开了,待她一走,众人便也三三两的也走了。
    沈玉和檀芷温存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开,邢妱起身跟上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