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穗和杨修徒步出行,反正也没多远,坐轿子有点奇怪,正好醒醒脑子。
“你去找司马懿?”曹穗和司马懿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基本上是她不怀好意故意为之,每次她去霸府找曹操,司马懿都会不留痕迹地躲着她。
以至于曹穗不主动,两人面都碰不到。
杨修能察觉出她对司马懿的在意,只不过还夹杂着隐约冒出来但又被她按下去的恶意,很奇怪的一种感情。
“有事要和文学掾商量。”
曹穗暂时没坏事找司马懿,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只不过,两人走到半道上,就听见一阵恶毒的咒骂和拳脚声,曹穗身边的护卫瞬间警觉,杨修也不动声色地护着她。
显然他们都想到刺杀这上面去了。
不愧是高危人物,一旦有动静就觉得是有人居心叵测为刺杀埋下的伏笔。
曹穗没逞强,只是稍微偏移角度望向被带来的闹事的人。
两个小孩,一男一女。
曹穗意外于这个组合,戳了戳身前杨修的腰,示意他让开。
杨修上下打量了下两个明显骨瘦如柴、衣衫破烂的孩子,身上有没有武器一览无余,距离也不近,便往旁边挪动了两步。
虽然没有危险,但曹穗心里头有种预感,她本来要和老父亲说的事情怕是暂时得先搁置。
这条街上全是衙门,不说夜不闭户,但能跑到这里来当众欺凌伤人,不是傻子就是有隐情。
曹穗对她遇事的体质有信心,怕是又有麻烦找上门了。
她看向两个孩子中动手打人的男孩,曹穗瞧不出他多大,身上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
“你们有什么事找我?”曹穗没有问他们为何打人,反而直接询问有什么事情找她。
显然,她的不按照常理出牌叫两个年纪小的孩子懵住。
曹穗轻声叹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上前两步,在护卫们紧张的眼神中,一下将两个人都包裹住。
温暖还带着香风的披风披到两个孩子身上,瞬间让他们被冻得麻木的身体瑟缩一下,眼神也怯生生的。
曹穗朝护卫吩咐,“把他们两个抱回去吧。”
哪怕是知道是麻烦,曹穗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下一瞬间,曹穗身上就重新披上一层温暖的笼罩,侧过头果然是杨修。
“先撑一撑。”
曹穗还笑着催促他,“你先去办你的事,我这边暂时怕是去不了了。”
眼光扫到被护卫抱到怀里后越发僵硬的两个孩子,一个强壮的护卫居然抱起两个孩子都轻轻松松,曹穗想不到这两个孩子绝境之下找上她是什么样的难处。
杨修犹豫后,才说:“无论发生了什么,别冲动。”
曹穗心里好笑,她在他心里是什么时刻都准备喷火的暴龙吗?
“我保证会十分冷静。”
本来还能同路一段,现在直接背对背。
曹穗回到少府,安排人先给两个孩子洗一遍,再拿了些大人的衣裳给两人穿,再到曹穗面前时,起码他们的脸曹穗能看清了。
马小草将人带上来,站在旁边后开始记录。
曹穗这次不是单独问某一个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小女郎先来告诉我。”
“杨桃秀。”
声音小小的,若不是屋子里够安静,可能都听不清。
曹穗面色亲和,“很好听的名字,一看就是秀气文气的小女郎。”
杨桃秀头都没敢抬起来,但迅速偷瞄了一眼上首的曹穗。
曹穗当作没发现,免得吓到她,哪怕没抬头,她都能察觉到她身上的惊惧和惶恐。
倒是旁边的男孩一双眼睛还算勇敢,只是身体在极力控制下也还在轻微的颤抖。
“我叫杨松。”
“一个姓?”曹穗话起家常,“你们俩是一家人?”
虽然知道之前肯定是演戏,但如此直白还是挺无奈。
杨桃秀有些着急,声音都在发飘但还是为杨松解释,“女公子,我和阿兄不是一家人,只是邻里,都住在一个地方。”
曹穗好奇道:“那他为何要打你?”
杨桃秀咬着唇,害怕地望向杨松,显然两个人当中他比较有话语权。
杨松盯着曹穗,像是狼崽子的眼神,孤注一掷,“他们都说你是好人,女公子会给百姓撑腰,你是吗?”
马小草听着他冒犯的话轻微皱眉,如果不是对方的年龄,她已经出声叱责。
曹穗眉毛都没动一下,“虽然不知道你嘴里的他们是谁,但我还是得夸一句,很有眼光。如果你们有冤屈,我会给你们做主。”
杨松似是激动似是怀疑,没有立刻说话,倒是旁边因为刚刚曹穗的温和友善被“迷惑”的杨桃秀出声。
她的声音还很稚嫩,带着哭腔,“阿父死了,阿母也死了,我和阿兄被赶出来没有地方可以去。”
曹穗笑容收起,声音却更加温和,“阿父和阿母是冬日过世的?”
两家父母都没了?
杨桃秀难得遇到可以听他们说话的人,一边抽噎一边说话,“阿父打仗没回来,阿母生妹妹的时候也没了。”
“我和阿兄被接到叔父家中,过完年就被赶了出来,我们回不去,我们的家不在这里。”
曹穗眉头越来越紧,起身走到小女郎旁边,将人抱在怀里,引得她眼睛瞪圆,还打了个嗝,旁边的杨松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对杨桃秀不利。
曹穗只是擦去她脸上的泪,“小草,你去准备些适合他们吃的东西。”
马小草此刻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迅速下去准备。
少府此刻应该还有些东西能吃,也不讲究别的了。
曹穗抱着杨桃秀坐下,又朝杨松招招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
曹穗抬手也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嫌弃没有勉强,“我知道了,你们之前是故意来找我的?那你们两个可真聪明,但是吧,其实你们两个直接冲过来找我也行,虽然会被当成刺客。”
杨松有点呆呆的,不知道是因为曹穗的动作还是她的话。
曹穗收回手,冲怀里僵硬又窘迫的杨桃秀重申:“想哭的话可以哭出声音,我说过,我会给你们做主的,我可是少府卿。你不知道少府卿是什么没关系,只需要知道,那是很大很大的官,你们的事情我可以解决。”
曹穗没有让她不要哭,小女郎哭出来总归是好的,她痛苦就该哭出来,哭给怜惜她的人看。
“你若是想哭也不要憋着,你们还小,眼眶红红的,眼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的样子,根本就藏不住。”
这句话朝着杨松说的,他倔强地偏过头去,曹穗只能看到他死死咬着嘴唇想要强撑,但偏偏泪水滑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明显的泪痕。
曹穗没有着急地催促他们,等两人哭完擦完脸,好好的吃了一顿饱饭,她才开始慢慢地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桃秀父亲是此次跟随出征的士兵,没有活着回来,母亲生产时去世,家里居然就剩下她一个小女郎。
杨松是只有一个寡母,可惜也没挨过来。
两人本来还有亲族,被安排到叔父家中,可如杨桃秀所言,两人在夜里被丢了出来,居然离邺城还有几十里地。
曹穗都不知道两个孩子冰天雪地是如何跌跌撞撞找到她的。
或许是他们想得更为纯粹,听人说女公子最为百姓着想,便孤注一掷地来找她,也不怕被当作刺客抓起来。
可能是怕她不管,还上演了一出欺凌的戏码。
曹穗没有立刻带着人去找曹操,将两个小的安顿好,立刻把问出来的东西交给貂蝉。
“去问问,从他们亲族到负责此事的县官,明日午时之前给我,若是来得及的话,查一查负责抚恤士兵的官员,这个可以延后两天。”曹穗不可能凭着两个孩子的话将事情捅到曹操跟前。
貂蝉没有多言便下去。
曹穗则是坐在屋子内久久地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
一直到杨修回来才如梦初醒。
杨修见她一脸沉思,跟着皱起眉毛来,温声询问,“很棘手?”
曹穗撑着额头,在他面前没有装,叹了声气,“很棘手。”
“我现在倒是宁愿他们两个是有人派来的。”
不然,曹穗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
但她有种直觉,杨桃秀和杨松说的就是事实。
想都不敢想这里面会牵扯到多少人,但她不能不管。
杨修知道后没有劝她袖手旁观,他知道她是什么为人,若她只是他辅佐的一个明主,他会劝她徐徐图之,但她是他选择的妻子,自然不会阻拦她。
杨修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虚处,“明日的天气很冷,得多穿些出门。”
曹穗收回空洞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跟着我你可遭罪了。”
杨修:“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