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房子里，石凯坐在傅淮生对面，灯光把傅淮生的面容照的格外清晰，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锁住。整个人情绪很稳定，不悲也不喜。
“傅淮生，你跟季小微是什么关系。”石凯照例询问。
其实这样的问题，早在石凯之前就有很多人反反复复的问过傅淮生了。傅淮生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反正就是不回答。
“傅淮生！石警官问你话！”刘警官皱眉喊道。
傅淮生还是充耳不闻。
石凯关上本子，念了一个名字:“傅勇。”
傅淮生还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石凯看见傅淮生的手慢慢握紧了，于是石凯说:“你的父亲，在外面等你回家。”
“这里所有的问题，在我来之前也许有很多人都问过你，我就不问了。傅淮生，我只问你一句。”石凯把本子丢在傅淮生面前，起身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高大宽阔的身影，把傅淮生牢牢罩住。
那抹刺眼的光芒，终于没有照在他身上了。
而后傅淮生听见石凯说。
“你难道一直想让你的父亲，徒步两公里走到公安局门口等你回家吗？”
“他的怀中还抱着件衣服，墨绿色的，是你的吧。”
傅淮生没有抬头，石凯却一直看着他:“抬起头来，亲自把你父亲送回去。”
刘警官想上去说话，黄子弘凡眼疾手快拉住他。
石凯背过身靠在桌子上，抬头看着顶上的灯光，若有所思道:“去吧，他来接你那么多次，这一次，带你父亲回家。”
话落，小李哥拿着钥匙走过来解开傅淮生手上和脚上的链子，扶着傅淮生往外面走去。
走到一半，傅淮生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他的眼神很暗，没有人能看见里面到底隐藏了一些什么。
那张倔强的脸，似乎在询问石凯为什么放了他。
石凯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里的灯光太刺眼了，你是一个学生，前路漫漫，以后还要去学习，万一把眼睛照坏了，你的人生我负责不了，这里也没有人能负责你的人生，能负责的只有你自己。”
很难形容这一刻傅淮生的感受，但石凯是第一个认为傅淮生是学生的人，是一个人想到傅淮生今年才十六岁，是一个学生的人。
傅淮生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石凯双眸黯淡下来。刘警官站在他的身边问他:“石警官，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了！！如果他真的是凶手，这个后果你能担任吗？！”
石凯淡淡开口:“我为他作保，你能为凶手作保吗？我们打个赌吧刘警官。”
“什么？”刘警官说。
石凯道:“赌他会不会回来找我。”
“他回来找你干什么？傅淮生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我们问了他好多次了，他什么都不说。”刘警官摇头。
“不用跟着了，我想去立安学校看看。”说完，石凯就和黄子弘凡走了。
立安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小城镇，镇上只有立安中学这么一个学校，里面有些破败，全镇的青少年都容纳在这么一小个屋子里。
警车缓缓停下，隔着模糊的玻璃，石凯看见傅勇站在学校门口挥手，再远些就是傅淮生的背影。
“傅勇送他来的。”黄子弘凡提醒着。
石凯缓缓点头，其实不难想到这个父亲的潜意识里自己的孩子还在平安的上学，他可能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孩子老是去一个叫做公安局的地方。
跟保安亭的安保出示证件后，石凯和黄子弘凡就走进了学校。
“你觉得荒野之中的无名女尸会是这所学校的吗？”石凯低声问。
黄子弘凡摇头:“不是。”
石凯疑惑的嗯了一声。
黄子弘凡解释着:“那女尸年纪大了，不像学生。而且小李哥的尸检报告我看了一半，荒野中的女尸脚筋都被人挑了。”
“跟前三具尸体，凶手会是一个人吗？”石凯又问。
黄子弘凡摇头:“很难判断，要等小李哥进一步的尸检成果。不过这所学校一定不正常，除了傅淮生，应该还有其他人 ”
石凯低声笑笑:“挨，你说我们两个不会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吧？我们出去的时候发现大家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黄子弘凡眯眼笑:“那就让他们等着喽。”
走进教学楼，二人找到了高三四班的班主任，打算跟他了解一下季小微的和傅淮生的事情。
可是这个班主任对傅淮生意见很大，石凯刚念出个名字来，班主任就怒火冲冲。
“每天放学都有人看见傅淮生跟踪季小微，原本季小微成绩是很好的，但自从被傅淮生缠上之后，成绩就一落千丈，季小微的家庭关系都被傅淮生搞砸了。而且这个傅淮生还早恋，送人小姑娘的裙子装着摄像头，人品也不行。”班主任摇头说。
黄子弘凡皱眉:“当时裙子里发现有摄像头的时候您在场是吗？”
班主任点头“当然！这么大的事情，早就有学生跑来告诉我了。”
“那是为什么会突然检查傅淮生送出去的礼物呢？你问过傅淮生吗？”石凯说。
班主任摇头:“有什么好问的。他就阴森森的，不管我们问什么他的不会回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是什么样一个人呢？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石凯喃喃自语。
其他办公室的老师纷纷回头看他，回答道。
“自私自利，心机重。”
“他就是阴森森的，感觉有很多坏心眼。”
“成绩也不好，听说还把他的父亲推下河了。”
无数句言语组成一个“傅淮生”，这些都不是石凯要的答案。如果说傅淮生真如传言所说那么不堪，那石凯要证据。
而现在他还无法怀疑傅淮生的原因是因为，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刚好傅淮生送礼物的时候会有人检查他的礼物，刚好傅淮生跟季小微见面那一晚有人拍下全程，刚好所有人都对傅淮生的印象不好。
走到学校走廊上，随机拉过一个人来问一下傅淮生，得到的总是恶语相向，与不好的评价。
没有一个人肯为傅淮生说话。
这太不正常了。
此番探查没有丝毫有用的线索，整座学校就像被控制了一样，不……是这个世界就像被控制了一样。
所有人，包括网民，都对傅淮生有很大的恶意。
可是为什么呢？
石凯和黄子弘凡打算回去再看一下案件，经过厕所的时候清晰的听见里面传来了咒骂声，厕所门被关上，那声音十分尖锐刺耳。
“你怎么又出来了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想要你那个智障老子活命，就给我把牙齿咬紧了！”
“说话！现在不是你装哑巴的时候！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方法洗清嫌疑的？嗯？不说话是吧？好。”
而后传来道打斗声。
“给我把他的牙齿掰了！”
在恶魔降临人间的时候，是石凯一脚踹开了厕所的大门，单手握住手拿钳子对准傅淮生的人，狠狠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
石凯也没有去扶傅淮生，而是站在傅淮生的身后看着那个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二人都穿着警服。
“警察？你还把警察给我引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没用的。”为首的男人十分嚣张:“你一个小小的警察，你有什么权利管我？识相点，赶紧滚，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傅淮生好像并不把希望放在石凯身上，或者说他不觉得有人能救得了他。
黄子弘凡冷笑一声，摇摇晃晃走上前，以极其快的速度，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拿出手铐拷住男人，反手压制。
“我这个人，天生就不识相。”
“带走吧。”石凯淡淡看了一眼，说。
男人挣扎着:“你们敢拷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们怎么敢拷我!！！！”黄子弘凡一只手擒着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厕所。
石凯路过傅淮生的时候稍稍停下了脚步，缓缓垂眸，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把所有情绪埋葬，有属于强者的高傲蔑视，唯独没有嘲笑讽刺，让人想无条件信任他。
“你需要去公安局做笔录。”石凯收回目光，说完就走了。
没有像之前那些警察一样，什么话也不说大半夜突然闯入他的家，把他带走，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一关就是好些天。
傅淮生被关了多少天，父亲就挨饿了多少天。
可是当这一次傅淮生出警局的时候，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见父亲在门口徘徊，手都冻红了。而是看见父亲安坐屋内，喝着热茶，脸上也没有之前那般焦虑着急。
现在石凯也只是提醒了他一句。
傅淮生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快要走出学校的时候，遭到了部分教师和校长的阻拦，傅淮生被班主任推出来，说:“警官，优良这孩子心眼不坏，就是普通的小打小闹而已，没必要闹到警察局去吧。”
“是啊是啊，没必要闹那么大！这孩子学习挺好的。”
就连校长也拦在石凯身边。
当那双健硕的手臂挡在自己身前，耳边轻抚过的微风将所有人的话语带进脑海之中时，石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他示意黄子弘凡把人带到车上去，转身看向傅淮生。
班主任推了推傅淮生说:“是不是小打小闹？你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了？”
石凯没说话，目光始终落在傅淮生身上。
只要傅淮生敢点头说是，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说他们只是小打小闹。
那石凯就会立刻放人。
“快说啊！你这孩子！我平时怎么教你的！难道你爸爸没傻之前没教过你要实话实说吗？”校长也推着傅淮生。
傅淮生忽然抬眸看向石凯，道:“我还要去做笔录。”
很巧妙的一个回答，两个人都在观察对方。一个在看对方值不值得自己伸出援手，一个在看对方可不可以信任下去。
石凯往侧边退了一步，帮傅淮生打开车门，当傅淮生坐上去的时候，他整个人挡在车门前，外面老师尖酸刻薄的话语被那扇门挡在外面，傅淮生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一会。
“后退。”石凯低头看着那些恨不得爬上车的老师，冷漠开口。
校长指着他:“你敢把陈优良带走？你知不知道他爸爸是谁！年轻人，不要给自己惹事！！”
石凯冷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说完不等校长回答，石凯眼眸一冷，呵斥道:“后退，在往前一步我的车就要压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