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栋也正因为这个粒子对撞机而陷入到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对自己用机器所构造出来的这个神国世界，他之前一直认为，其中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
    诚然，在这个世界当中存在着众多令人称奇的地方，诸如空间上的折叠与并行；物资能够凭空出现；人类能够重返青春，百病不侵，甚至起死回生等等。
    虽说他也感到神奇，可他一直笃信，这些不过是外星高等文明所拥有的先进科技展示出来的实际应用效果罢了。
    倘若人类能够了解这些神奇现象背后的科学知识，比如空间操纵、能量向物质的任意转化、克服衰老的生命工程等技术的工作原理，或许就不会认为这些现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了。
    他对这台超级机器所抱有的敬畏之心，始终源于他对科技发展前景的顶礼膜拜。
    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一个仍在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无意间闯入了一座现代化大都市，既感到无比的幸运，又深恨自己的无知。
    今天，他破天荒地首次开始质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来，因为的确出现了不一致的现象。
    在神国这边的太空中，依据那个申请书，王栋命令机器制造出一台粒子对撞机。
    它也的确被制造出来了，王栋已经用瞬移的方法去太空中确认过了。
    然而，在地球上根本观察不到这个装置。
    为此，他亲自穿去了地球，亲身进行了观察。
    此后，极度不甘心的他，又从地球瞬移去了那个太空坐标，然而，那里的确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神国和地球的太空也许并不是同一个太空。
    自由行走者所带来的不一致现象还不止这一件。
    另一个不一致是对撞机团队中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研究员引发的。
    这位研究员自从来到神国后，就变化成为了一位二十多岁、头发黝黑、精力旺盛的年轻人。
    然而，刚穿过来没多久，其所在单位就非得要求他回地球一趟，以便能在一份重要的文件上签字。
    按单位的说法，这是一件推脱不开，而且非常紧急的事务。
    没办法的他只好向繁文缛节低头，又立马穿回去了地球。
    反正王栋都说了是“自由行走”么。
    该研究员独自穿回地球后，他又变回了原本的那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中老年人。
    在神国，这种回穿还是头一次发生，之前大家都顾虑重重，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尝试。
    所以这个问题拖延到现在才暴露在王栋眼前。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人回穿后所呈现的身体状况，与王栋预期的状况完全不一致。
    在他原来的想定中，在进入神国的过程中，机器用生命工程技术把人类的身体转变成了一具可以永生的、且青春永驻的人型生物体。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机器用一种纳米级材料进行了重新组装，把原来的身体中除了大脑的其余部分都替换掉了。
    如果是这样，不会生病和无法生育也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位研究员穿回地球的应该也是那具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才对，怎么会恢复原状了呢？
    这两个不一致现象甚至让王栋有了信仰崩塌的感觉，因为它们似乎都在暗示着，神国不过是个黑客帝国，是个矩阵，是个虚拟世界。
    粒子对撞机是假的。
    人类的身体也是假的。
    他倒不至于无法接受虚拟世界的解释，那也是科技发展的产物，甚至是必然的产物。
    即使在地球上，虚拟现实技术也开始有了初步的应用，外星装置具有虚拟现实功能这一点绝对可以接受。
    让他迷茫的是，到底哪些部分是虚拟的？或者说到底哪些部分是真实的？
    如果从粒子对撞机的角度去推断，似乎整个神国侧的太空都是虚拟出来的，那么自己访问过的金星和太阳也必然是虚拟的。
    那自己回去过的地球凭什么不是虚拟的？自己在地球上见到的人和事凭什么不是虚拟的？
    进一步推导下去，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拟的，什么沙滩，什么礁石，什么梦幻城，什么妖魔，什么机器，什么神国，都不过是虚拟现实制造出来的虚幻场景而已。
    也许从他进入那个熔岩洞开始，他就开始了一段虚幻的旅程，而他至今为止仍旧沉浸于其中，从未真正清醒过。
    如果这一切不过是场游戏，是一场虚幻的梦，那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以及现在每日里的殚精竭虑，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迷茫和失落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于丽珍走到已经因沮丧而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王栋面前，伸手把他的头揽入到自己怀中。
    王栋感觉到了脸颊上弹性柔软的触感，鼻腔中也吸入的淡淡的的女儿香气，终于头脑清醒了一些。
    王栋下意识地用力紧紧搂住于丽珍那纤细的腰身，把脸颊贴得愈发紧了些，犹如一个受到惊吓的婴儿正在寻求母亲体温带来的慰藉。
    这种温暖也让王栋的思维再次高速运转了起来。
    “不，无论如何于丽珍一定是真实的，计算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虚拟一个这么真实的女人出来，所以这一切并不完全是虚拟的。”
    “对粒子对撞机在两个世界中所表现出来的不一致性，其实也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机器仅在这个事情上采用了虚拟现实技术进行仿真，但并没有在所有的事物上都采用虚拟技术。”
    “神国也许既不是完全真实的，也不是完全虚拟的，而是现实与虚拟的结合体。”
    “这一点也有证据，在神国太空中我曾经无意间在太阳上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太阳黑子。在地球上，人们也同时观察到了这个太阳黑子，可见不一致性并不是普遍存在的。”
    “不能因为出现过一两例不一致现象，就推导出完全虚拟的结论。”
    王栋在心里其实在暗暗地苦笑着：“如果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虚拟的，我身处其中，真能判断得出来么？”
    “既然判断不出来，就不要做这种假设了，完全没有意义。”
    “即使它是虚拟的，只要我不知道它是，我还得继续在我以为的真实世界中奋斗挣扎下去。”
    他又一次极度渴望回到当时的全知全能状态，至少在那种状态下，他知道这台机器的一切真相，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因为信息缺失而不断地自我怀疑。
    王栋又开始用力地回忆，全知全能状态的他曾经知道过什么，可是结果就如往常一样的徒劳。
    于丽珍察觉到了他的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柔声说道：“这几天你累坏了，不要再想了，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妖魔和大神明天不会来的。”
    是啊，这几天确实把他累坏了，几万份申请书他是一份一份地看的。虽然大多数仅看了一眼预期理论成果就被他否决了，但剩下的需要细看的也足有上千份之多。
    对这些有一定吸引力的申请书，他不得不逐字逐句地去理解申请者的意图，然后用自己的语言讲给机器听，让机器去判断是否具有技术上的可行性。
    很多申请书所涉及的专业他一窍不通，不得不在机器的帮助下恶补相关专业知识。
    这一过程让他疲惫不堪。
    之所以如此重视，是因为他对自由行走这件规划已久的举措的确满怀期待，希望靠着这种方式能够加速地球科技的发展进程。
    然而，似乎光靠他一人还是有些无以为继，毕竟人力有时而穷，何况他还有解析机器工作原理这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今后，一定得想个更加稳妥的办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