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幼斌吞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正要起身，突又止住，反倒在椅子中正襟危坐起来。“昨天你放的那些电影，还有你的解释，都让我深受鼓舞，但我还是有些疑问，想找你问清楚。”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按照你放的电影里的说法，是经历了百年屈辱的。那时候我们确实觉得自己处处不如西方人，甚至日本人，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所以我想不明白，如果中国人真的像你所描绘得那么聪明和务实，我们是怎么沦落到百年屈辱这种地步的？这是不是有矛盾啊？昨晚我想了半宿，也没想通这个逻辑。”
    王栋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郑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历史学家了，我就是一个学计算机的学生，其实对这些社会历史问题的认识浅薄得很，都是网上看来的。”
    “我姑且说一下。”
    “你看，中国古代的兵制，是从世兵制发展到府兵制，然后又变成了募兵制。可是到了明朝，突然又变回了军户这种类似世兵制的形式。”
    郑幼斌不知道王栋为什么突然谈起了兵制，但仍聚精会神地认真听他说。
    “军户制度下，受益的也就是百户、千户和指挥同知这些事实上的小贵族，普通军户不能随便脱籍，那不就是半个奴隶么？有再多好处也改变不了人身不自由的事实。”
    “为什么历史上中国兵制的发展会倒退呢？”
    “宋明时市井已经非常繁荣，商品经济的发展达到了一个高峰，这说明什么？社会总财富比较多了。”
    “社会总财富增加，人民自然会追求自由，但这就会与皇权的追求背道而驰。”
    “对皇帝而言，府兵制成本太高。”
    “府兵这种小贵族一样的职业战士数量实在太少，容易被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募兵制，士兵来自于人民，更可能代表人民的利益，军队就不容易被皇权控制。”
    “所以明朝皇帝开历史倒车，弄出来的军户制度，实际上就是要把人民和军队隔离开，让他们利益不一致。”
    “到了清朝，清朝皇帝把军户这损招学了去，然后变本加厉，竟然把一个民族集体绑架成了军户，这就是八旗。”
    “军户从此就有了差别于普通人的民族身份，让兵与民互相之间隔阂更深，从而让皇权能更好地掌握军队这个国家机器。”
    “所以清朝历史上，满人虽然算国族，但人口增长得并不太多，相比于汉人的人口大爆炸，可以算少得可怜。”
    “因为有没有人身自由这件事，自己最清楚，没人想当奴隶，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当奴隶。”
    “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举例说明，不但中国人民既聪明又务实，中国的皇权也是既聪明又务实，它损招用尽一直坚持到最后，使中国错过了一些宝贵的发展机遇，这就是聪明的中国人落后的原因。”
    郑幼斌听了连连点头：“能用后来人的眼光，看待自己所经历的时代，以及那个时代的迷茫，还真是一件幸事，这一点我得感谢选中了我的那些东西，不管它们是仙人还是别的什么。”
    说完，他带着放下心事的轻松感，背上旅行包出发了。
    郑幼斌离开后，王栋就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实验上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郑幼斌离开后的第十天，实验终于取得了突破。
    一只麻雀展开它细小的翅膀，在蔚蓝的天幕下绘制出一道柔和的弧线，自由翱翔于梦幻城上空，优雅而轻灵。
    王栋痴迷地盯视着天空中那自由的精灵，自己干得不赖，它飞翔的样子简直与真麻雀一般无二。
    七万八千五百一十六，
    他整整尝试了七万八千五百一十六个动作组合，才终于破解了谜题。
    前后共用时21天，每天都要进行几千次尝试。
    现在，总算得偿所愿。
    这无疑是研究人员的最高光时刻，是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美丽花朵。
    王栋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嘴上却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吕继武，你这个变态。”
    不错，他现在认为吕继武就是个变态，因为他找到的，能让麻雀飞起来的动作组合，是用嘴唇亲吻两下，然后再用舌头舔一下。
    吕继武第一次召唤鱼就获得了成功。
    把这个下意识就完成的召唤还原出来，一定是经历了如下过程：
    他看到潭水，马上想到了鱼，接着就想象自己在钓鱼，以及钓鱼过程中鱼是怎么游动躲避的，但很快鱼就上钩了，他把鱼拽上来用手抓住，就完成了召唤的第一阶段。
    但后面就离谱了，他对着抓在手里的鱼亲了两下，还伸舌头舔了一下，从而完成了召唤的第二阶段。
    如果吕继武此时能出现在他眼前，王栋一定会马上去采访他：“对着一条在你手中活蹦乱跳不断挣扎的鱼又是亲又是舔，你这样做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变态心理？”
    可惜吕继武并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王栋觉得他有些想念吕继武了，也想念一同穿越而来的其他人，尤其怀念那些他们在海滩上一起度过的美好夜晚。
    对他有点冷淡的性子而言，这种想念还真有点儿稀罕。
    王栋没有止步于这次成功，马上就又开始了实验的第二步，他称之为自动化实验。
    他在召唤麻雀时，在第二个阶段特意设定了一个触发条件：只要麻雀的位置到他眼睛的距离为一米时，就会发生自动触发，从而召唤来另一只麻雀。
    实验一次就成功了。
    一只麻雀从距他五米的地面上飞起，在飞过他面前时，突然就变成了两只。
    两只如同镜像般的麻雀并肩翱翔，它们的飞行轨迹和速率如出一辙，那景象真是难以言喻的怪异。
    两只麻雀并排飞了一会儿，然后才分道扬镳，各自飞往不同的方向。
    做为实验过程的一部分，王栋开始在城中追逐麻雀，每追上一只，麻雀的复制就会随之发生，不仅第一只如此，只只都会如此。
    追了一会儿，他才停下脚步，此时梦幻城中的麻雀已经相当多，正在到处乱飞。
    王栋感到非常满意，因为他描述的是一种嵌套式规则，触发条件中所召唤的麻雀模型，就是这个带触发条件的模型自己。
    而这样的嵌套竟然也是允许的，所以被触发召唤来的麻雀，仍能被触发，从而召唤来新的麻雀。
    如果，刚才他设定的是，麻雀每飞行一分钟就触发一次召唤，就会出现一只新麻雀，结果会怎么样呢？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麻雀的数量会以几何速度快速增长，很快就会把这方世界填满吧。
    王栋现在还不会去尝试这种破坏式的手段。
    现在就逼这方世界的幕后boss出手干预并不是明智之举，自己手里连一张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底牌都没有。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出于某种原因，幕后boss永远不会出手干预。
    那结果显然会更加糟糕，自己就得永远呆在一个被麻雀填满了的世界里了。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被他堆满了呆麻雀的房间，想象自己现在只能呆在那个房间之中，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尝试这个具有最顶级破坏性的bug为好。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麻雀的大部队已经穿过梦幻城的结界，向草原中飞去，城中只余下十几只还在流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