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栋突然忆起那块让他们穿越到海滩的大石头,以及他们曾经有过的原路返回的执念,抱着一丝希望颤声问道:“郑哥,这方世界有没有什么通道能让我们返回到地球......人间去?”
郑幼斌苦笑了一下:“如果有,你觉得我还会在这座梦幻城里苦熬五十多年么?”
他小酌了一口,表情微微扭曲,似乎刚刚被苦涩的啤酒刺激到了味蕾一样。
“不仅如此,天地异变后,原本可以通往仙界的通道也封闭了,所以我们其实是被囚禁在这方天地中了。”
他摇了摇头。
“也有例外,每年阴历五月初五的清晨,那通往仙界的通道就会出现一丝松动的迹象。”
“于是到了每年的那个时候,分散在各处的人们才会聚集在一起,尝试通过那个通道硬闯到仙界去,这就是闯天关。”
“但那通道也仅仅是有些松动而已,并不容易通过,至少到现在为止,两千年了也没有人真的闯关成功过,可能还是因为我们这些人修行得不够,还无法得到仙人的认可吧。”
“那通道每年仅仅允许三个人进行尝试,之后又会紧紧地封闭住。”
“僧多粥少,大家自然人人争先,都想抢占一个闯天关的名额。但如果大家在闯天关时闹成一团,恐怕还没等闹出个结果来,闯关的时机就被错过了。”
“在我们这群人中,有两位已经触摸到化神境边缘的法身高手,余老大和庞老二,算是我们这些人的领袖吧。两人商量出一个办法,弄出甲乙丙三块接引牌来,你今天看到的就是其中的乙牌。”
“他们提前一段时间就把牌子随机的抛出来,让大家去抢。”
“到了五月初四的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钟,大家一起到通天关处集合,通天关就是那仙界通道的名字。到时,牌子在谁手里,就由谁去闯天关,并且按照甲乙丙的顺序逐一去尝试。”
郑幼斌说到这里,看向王栋:“如果这一年有新人降临,丙牌持有人的闯关资格就会被取消,由新人顶替上,这也是两位大佬之前就定下来的规矩。”
“所以,你今年就等着闯天关吧。”
王栋有些迟疑:“既然没有人能真的闯到仙界去,那闯不闯关也无所谓吧,何必争来争去?”
郑幼斌笑道:“当然有好处了,别人也不傻,闯关无望还总去浪费时间,你以为我们的外丹是怎么来的?”
王栋恍然大悟,马上细问其中缘由,他本来就对那神奇的外丹充满了好奇心。
郑幼斌摇了摇头:
“五十多年前我的确以新人的身份闯过一次通天关,然而也说不太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简单说说,你就把我说的当作一个参考吧,别人的经历可能不是这样的。”
“那通天关不过是块石头而已,外表平平无奇,但据说是上个世界留下来的,唯一没有被天地异变抹去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块石头面前,你马上就能感觉到那里有条缝隙在,它摸不着,也看不见,神秘莫测,但偏又清晰可辨。”
“当时,我站在那块石头旁边,稀里糊涂地就产生了想挤进那条裂缝的念头,也不知道那念头是从哪里来的。”
他一边回忆一边叙述,脸庞微微扭曲,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情:“我身体呆在原地哪里也没去,甚至一动也没动,但同时,我的确在用力往缝隙里面挤,而且也真挤进去了一点儿。”
“也许全挤进去了,真的能闯进仙界也说不定。”
“但很快我就挤不动了,勉强挤进去的那部分在缝隙里面也被挤压得非常痛苦,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灵魂上的。”
“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我不仅仅有身体,还有灵魂,是真的有灵魂这东西。”
“而且灵魂上的痛苦比身体上的更加难以忍受。那种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不亲身经历,说了你也体会不到。”
“当时我痛得狠了,忍不住又挣扎着往缝隙外面逃,但挤进去的那部分就像被什么吸住了似的,怎么也逃不出来。”
“越挣扎就越痛苦,最后用尽全力才总算挣脱出来,但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灵魂的一小部分就这样被撕扯了下来。”
“那块被撕下来的部分,就慢慢地变成了我的外丹”
说着,那白色的小书从他身体中飞了出来,在屋子里懒洋洋地兜着圈子,最后得意洋洋地悬停在半空中。
“过程非常痛苦,但这东西确实妙用无穷,因为是我灵魂的一部分,所以用意念操纵起来也非常容易。”
“它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更是我的手脚,可以用于远程探察,也可以替我操控万物,千变万化,无所不能。”
“我只以新人的身份闯过这么一次通天关,但听别人讲,闯的次数越多,外丹就越强壮,所以大家才会对闯天关如此趋之若鹜。”
王栋听得一愣一愣的,外丹竟然是被撕扯下来的灵魂碎片?
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灵魂被撕裂,那人不是被精神分裂了么?
他本来对鹰女操纵外丹的本事觊觎很久了,这时却打起了退堂鼓。
这么自虐真的有必要么?能离体而出的外丹固然帅气,但到底值不值得为之付出灵魂不完整的代价呢?如果到时候真让自己去闯天关,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王栋把闯天关的问题暂时放到一边,又向郑幼斌提出了一个问题:“郑哥,在这净土洞天中总共有多少人啊?”
郑幼斌默默心算了一下:“算上你,入玄境加上法身境应该有78人,哦,再算上天宫净土殿那些修羽化术的傻子,就是87人了,哦不,还有一个鹰女,十几年没看到她了,差点忘了算,所以是88人,总共88人。”
原来你们也管那位长了对大翅膀的女子叫鹰女啊,倒是难得的一致了。她果然非常不合群,竟然得到了单独计数的待遇。
“这方世界竟然有这么多人!”王栋感叹道,他接着上一个问题往下问,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郑哥,之前我在草原上游荡了好几天,怎么一个人也没碰到过?他们都不住在附近么?”
郑幼斌神情有些古怪。
“净土洞天无边无界,至今还没有人到达过这方世界的尽头。然而,通天关、梦幻城和轮回坞都集中在这一片区域中,轮回坞就是你从虚空中返回的那个地方。”
“此外,穿越而来的新人也只会降临在这片区域中。”
“庞老二曾经花了近五百年的岁月去周边探索过,结果除了草什么都没有找到,之后大家也就熄了离开这片区域的心思。”
“而且每年都要闯天关,住的地方如果离通天关远了就容易错过时间,因此大家基本上都呆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很少会远离。”
“至于你为什么在草原上找不到人。”
郑幼斌苦笑了一下:“我在草原上也同样找不到人。”
“除了你我,和那些修羽化术的,其他人都已经是法身境了。”
“到了法身境,法身无漏,不再需要吃喝拉撒,也实现了内心的平静满足,对外界的欲望就会越来越少。”
“慢慢地,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喜欢睡觉,经常一睡就是几个月。你找不到人,是因为他们都藏起来在睡大觉。”
“草丛虽然低矮,但挖个小坑往里面一躺你就发现不了,而且有些人还会在坑上面弄些草伪装一下,那就更难发现了。”
“实际上,如果没有闯天关这档事儿,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会一睡几年几十年不醒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郑幼斌怕王栋还对接引牌被抢之事心存愧疚,所以特意把事情的原委详细地解释了一下:
“这些法身境只会在临近集合的前几天,才会醒过来抢牌子,现在都还在睡觉呢,正因为现在没人抢,乙牌才会落到我手里。”
“我之前乔装改扮也不是在防他们,就是在防土老财,谁知道连他都进阶法身了。其实就算土老财没得手,等过几个月这些老牌法身境睡醒了,牌子我也一样保不住。”
王栋点了点头,算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了比较准确的了解,然而,他对法身境诸人的行为模式更感错愕:“这些人怎么像是在冬眠一样。”
郑幼斌苦笑:“这里可没有冬天,不过,确实有点儿像。”
王栋心想,贪睡的人更容易入玄,法身了就睡个没完,事情怎么总跟睡觉有关呢?
他对数字非常敏感,马上察觉到郑幼斌给的总人数似乎有些问题,于是追问道:“郑哥,你之前说过那些身具丰饶级造化天份的人,他们被包含在这88人里面么?”
郑幼斌一拍脑门:“确实是忘记算了。”
“不过,这些人我一位都没见到过,闯天关时他们也从来不现身。我甚至连这样的人一共有几位也搞不清楚,想算也没办法啊。”
“关于他们的信息都是在闯天关现场听别人聊天时听来的。我所知道的,也只是他们能造化很多东西,但也因此很难进阶法身这些。”
王栋给郑幼斌和自己都斟满了酒,然后举杯敬酒:
“多谢郑哥指点,自穿越而来,我两眼一抹黑,总是瞎琢磨,周围的事物又没有一件正常的,难免自己吓自己。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总算对净土洞天的情况有了一个整体性的了解。”
郑幼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笑道:“我初来的时候也受过土老财的指点,这没什么,本来就是难兄难弟嘛。”
两人连喝了几杯啤酒,王栋又想起一个问题:“郑哥,刚才你数人头时,怎么没提及化神境呢?是没有人能够进阶化神,还是化神们都离开这方世界了?”
让王栋意外的是,这个问题竟然把郑幼斌难住了。
他思虑了半晌,才迟疑地回答说:“肯定有人成功化神了,庞老二曾经聊到过他认识的几个人进阶化神的事。”
“但我真不确定化神们还在不在这方世界中,没人看到过他们离开,也很少有人再见过他们。”
“是有人说过,他们可能卡在这方世界与仙界之间的某个地方,并没有完全脱离净土洞天,但也没有能够到达仙界。”
“然而,说这话的人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倒是土老财声称他看到过化神高手。”
“他说,那人只在空中浮现出一张脸,非常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但似乎更像一张画,并不是立体的。那人盯着他看,眼珠会转动,但完全没有人类的表情。土老财跟他说话,他也没有人类的反应。按土老财的原话,就是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说不准是土老财睡觉睡多了做的噩梦吧。”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断喝,如洪钟大吕:“背后说人坏话,算什么君子。”
随着声音,一道人影以完全违反力学原理的轨迹,从敞开的窗子飘进屋中,再飘进餐桌旁的空椅子里。
正是身穿蓝色长衫的土老财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