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游廊,下了台阶后,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缓缓走来。
姜篱在上次皓月楼举办的美食拍卖会上与翁夫人打过照面。
今日光照宜人,细看翁夫人,保养得宜,肌肤胜雪,五官之温婉,是传统大家闺秀相夫教子展现出的一种母性光辉。
翁夫人也看着她,在心中暗叹能做大盛唯一一位女官的女子还真是不一般。
锦心玉骨,天生丽质,璞玉浑金一般,这种独特的气质,一眼就能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姜大人。”
“夫人安好,下官叨扰了。”姜篱献上特意给翁夫人和小青儿挑选的糕点,“些许吃食,不成敬意,望夫人莫要嫌弃。”
“哪里的话……”翁夫人赶忙上前几步,温柔地拉住姜篱的手,陈妈妈上来将礼物接过。
姜篱被翁夫人的温婉感染,不由自主露出笑颜,“夫人直呼我姜篱即可。”
翁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她突然想起家中长辈说过的一件事,试探着问,“字吗?”
姜篱点了点头。
翁夫人看姜篱的眼神不禁加深几分,外祖父与她说过,本朝老一辈的权贵家,女子取名多取单字,象征尊贵身份,想来姜篱出生那会家里老太爷主家,才有的单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此说来,姜篱应是京城贵族世家啊。
她是个后宅妇人,对朝廷官员姓甚名谁并不熟悉,但因知晓老一辈人的传统,顿时肃然起敬道,“我本家姓沈,名从慧,篱妹妹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慧姐姐。”
“怎会,慧姐姐太客气了。”姜篱莞尔一笑。
沈从慧赶紧挽住姜篱的手,二人并行往前厅去,“上次相见,妹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可惜当时带着青儿不便交谈,前几日妹妹到州府办案,夫君说你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辛苦,我本欲待风波过去之后,邀请妹妹来府上坐坐,未料你已匆匆回了石门县。”
姜篱一听沈从慧主动提及上次的案子,顺势便道,“我这次就是为了上回的案子前来求慧姐姐帮忙的!”
沈从慧自打猜出姜篱七八成身份后,原准备给‘姜大人’介绍府中景致那些心思已荡然无存。
她倒是想对姜篱表现得更热情一些,可现在不过初次见面,摸不清对方脾性,唯恐失礼。
思忖了片刻,她也不说那些客气大白话了,坦诚道,“此案听夫君提过几句,好些妇人无辜受害,却得不到丈夫理解,休弃和离的不少,着实可怜,妹妹是为了这些妇人安置一事而来吗?如此,我倒是可以买上几个妇人做工,旁的给不了,保证她们下半生吃喝不愁还是能办到的。”
“那倒也不是……”
“无妨,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先到屋里喝杯茶水,松快松快。”沈从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二人相携步入正厅,桌上早已摆满上好的香茶和糕点,茶香四溢,嗅之令人心旷神怡。
沈从慧亲自为姜篱斟上了一杯香茗,“这是我家乡盛产的大红袍,妹妹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大红袍?!
姜篱两眼放光,接过茶杯的手都在颤抖。
天呐,峡边生长的那几棵老桩都被保护起来不许采摘了,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吧?听说一斤都炒到几百上千万软妹子了。
前世吃不到,倒成穿越福利,她即将要喝到奢侈品了!
她浅啜了一口,只觉得浓烈的茶香扑鼻而来,回味甘甜,连忙称赞道,“太好喝了,不是,好茶,真乃好茶,不知道……”
沈从慧连忙道,“既然妹妹喜欢,陈妈妈,速去库房,将我上次带回来的一箱大红袍包装妥当,待会儿给姜大人带回去!”
“一,一箱?!”姜篱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
天老爷哎,你怎么不给我设置一个古现代商品交换售卖的特权,这一箱的大红袍,回去之后,她直接可以躺平了!
陈妈妈领命下去了。
中规中矩坐在客座上的蓝玉和胡晓蝶,看到姜篱那般激动表现,大人喝完这茶就这种表情了,那必定是极品佳茗,赶紧端起茶杯一口闷了。
嗯~这茶吧!
她们只能说,山猪吃不了细糠。
姜篱回过神来,才发现失态,不好意思道,“慧姐姐太慷慨了,我要个一两斤就行了。”
沈从慧连忙虎气脸,故作严肃道,“妹妹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这茶不值钱,都是咱本地人自己喝,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只喜欢龙井雀舌,对咱们这些八焙火反复炒制岩茶不感兴趣。”
姜篱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觉得还是不说为好,省得以后喝不上了。
但她是个擅于抠字眼的人,听到‘八焙火’里的‘焙’字,立刻收了笑脸,长吁短叹道,
“说到八焙火的匠心与坚持,我就想跟慧姐姐说说那些妇人近况,她们积极面对生活,学习新手艺,县衙想扶持她们出来开店自力更生,可石门县太小,顾客有限,需求不高,
但州府不同,金城千里,人稠物穰,商业发达,实属开店理想之选,今日前来,我便是厚颜,望跟慧姐姐谈笔生意,这生意一半是赚钱,一半是扶持,不知慧姐姐可有兴趣啊?”
做生意赚钱,谁都有兴趣的,但谈成一笔交易,就需要考虑很多,比如家人意见,资金多少的问题。
姜篱深谙此理,并未期待此刻能从沈从慧口中得到答复,正要说自己可以等,却听沈从慧激动回答道,“我有兴趣!”
如此答复令姜篱欣喜若狂,高兴地看向蓝玉和胡晓蝶,三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悦与安心,今日这趟没白来。
“慧姐姐所言当真,不需……问问翁大人的意见吗?”
沈从慧眸光盈盈闪亮道,“我与篱妹妹如此投缘,也不怕说些妇道人家的话了,这宅子里一草一木,哪样不是我娘家支出,嫁妆都不知填补了多少,我的本家是福省半商半儒的大家族,在我们那,人人都会做生意,天下尽是我福省人,没有我呀,他翁平耀想做清官,还能坐到这个位置,哪有这么容易?只是姐姐我低调,在外不说这些,给他留着男人面子罢了!”
原来那些花园假山,都是翁夫人的钱财对垒啊。
姜篱对眼前这位慧姐姐有了全新认识,也可说是刮目相看。
甚至感觉自己被上了一课,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慧姐姐真是了不得的女子,哎……可惜,朝廷对女子还是苛刻了些,否则,姐姐必定能如巴清夫人那般成就非凡!”
沈从慧惊喜一笑,“你也知道巴清夫人?”
姜篱面色一滞,“有,真有这号人物?”
这个架空朝代还真有意思啊,许多事物与她曾经学过的历史又有微妙联系。
沈从慧被姜篱的反问搞蒙了,但下一秒,又被姜篱带上来的糕点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外表色泽金黄,表面微微隆起,开裂自然,整体外观圆润饱满。
凑近一些,还能闻到糕点上散发出浓郁的蛋香和奶香味,与麦香混合在一起,只要是喜欢面食的人,都不可能拒绝得了大快朵颐的诱惑。
蓝玉动作麻利地给沈从慧切了一块蛋糕,看着木刀轻触糕点的那一刹那,呈现蓬松回弹的柔软感觉,沈从慧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软弹的糕点,哪怕是松糕,那也比较黏刀。
不再多客气,立刻尝了一口所谓的蛋糕,层次丰富,入口即化,令她赞不绝口。
“好特别的糕点,这就是妇人们新学的技艺,妹妹教的?”
姜篱微笑着点点头,“是的,除了蛋糕,还是一款更有卖点的,叫生辰蛋糕,表面覆盖奶霜,可进行设计,根据顾客需求画图写字,用以增添生辰的彩头,除此之外还有千层酥和小饼干,糖水甜品。”
蓝玉有条不紊将做成九宫格的几款甜品小样呈上来。
眼前花花绿绿,色彩缤纷的搭配让沈从慧挪不开眼,说不了话了。
姜篱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将整个基金会的运作模式做了介绍。
茶香袅袅,二人一边品尝糕点佳肴,一边畅谈。
沈从慧是位被生意启蒙开智过的女子,交谈起来毫不费劲。
“这个模式好,妹妹既能规避风险,实权也不会旁落,基金会就像钱庄一样,将钱放在你这里,分红会比放在钱庄红利高,股东没有实际的决策权,就能少点指手画脚,这个好点子我得给我爹推荐,让他们也学着改进一下,
妹妹别误会,并非是要抢妹妹的主意,只是律法都说法不责众,本朝无此先例,妹妹身先士卒,一个人拼总是会被标榜为异类,若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基金会,妹妹这儿就不会那么扎眼了,存在个十年八年,朝廷和百姓们都习以为常了,便无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这番话,听得姜篱心头暖暖的。
“姐姐为我设想周到,妹妹感激不尽,”她赶紧起身行礼,盟友找得好,从此不孤单。
她趁热打铁道,“那么这个……”
“我投!”沈从慧一锤定音。
姜篱粲然一笑,“多谢慧姐姐。”
沈从慧与她手牵手,太多的感激与理解尽在不言中。
片刻,沈从慧轻声开口,“妹妹给我两三日的时间,我算算能拿出多少银子,理好账目,我去石门县寻你签署入股书,对了,我还认识不少城中的富商夫人,改日我组个局,请她们过来赏花,在赏花会上找个时机与她们说道说道。”
“那太好了,姐姐知府夫人的身份,必定众人响应,多少银子不论,不想出银子,出几个铺子也行!”
沈从慧颔首赞同,“说到铺子,我名下还真有一间铺面,但它三空门头对着一个五岔路口,又是凹进去的,夫君说这个位置,枪煞不吉利,风水先生也是这么说,没人瞧得上,目前就租给隔壁几户商家做仓库了。”
对于风水,姜篱是外行。
她当然也是相信科学的,但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风水堪舆术,人人都信点。
她就很认真地打听了是什么样的枪煞?
五条路都冲着这个商铺来,空中俯瞰,商铺就像是一块巨石压断了五把长枪头,但风水上就说这铺面是靶子,五把枪射在靶上,如果店铺里住人,人就是靶子,会有血光之灾,是大凶。
若是能化解这棘手的问题,姜篱想要的大店面就有了。
“不知慧姐姐可还记得皓月楼见过的那位道长?”
沈从慧激动点头,“当然记得,是他让青儿不至于肿了脸,是位高人。”
“我回头问问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好好好,就有劳妹妹多费心了,对了,赏花会那日,蛋糕甜品还劳烦妹妹再做一些来,让那些夫人们尝尝鲜,肯定事半功倍。”
“姐姐妙计,到那日,我让手艺最好的学员来现场制作。”
沈从慧又反过来夸姜篱设想周到,俩人都亲厚如此了,说话反倒越发客气起来。
谈妥此事,姜篱就要告辞了。
沈从慧非要留她家中吃饭,说与姜篱一见如故,姐妹俩再好好培养感情。
最后还是没能劝住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姜大人,来一趟不容易,山长水远的,又丢不开县衙里的事。
一听这话,沈从慧就知道,以后都是自己往石门县跑的多了,好在她一后宅的妇人,无甚要紧事缠身,多走动对身体好。
于是二人分工协作,姜篱回去找道长问铺面风水的事,沈从慧就负责筹办赏花大会,到那日,若姜篱来不了,也会派蓝玉和胡晓蝶前来,听从沈从慧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