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门口,羽淮安这才想起经沈珠圆那么一闹,他把来医院见沈珠圆的目的给忘了。
这是难以容忍的低级失误。
这低级失误的形成有可能是和沈珠圆相处时间久了所导致的后遗症,不对,它看起来更像一种病毒传播。
论沈珠圆的愚蠢可是一箩筐。
可你说沈珠圆真蠢吗?在某些时刻她又有那么一点点的聪明,一种透着古怪的聪明劲儿。
在病房房间里,羽淮安问沈珠圆为什么是二十五岁的羽淮安,而不是二十四岁或者是二十六岁的羽淮安。
好像,沈珠圆对二十五岁有种固执的情感,沈珠圆有时会不知不觉说出“等我到了二十五岁……”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话。
沈珠圆说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呢……
“我觉得我二十五岁可以死了,如果我在二十五岁时死去的话,我应该不会慌张,因为那时我就是一个大人了,我有了足够面对死亡的能量。”
“而且,我总觉得,在我变成二十五之前,即使是距离我二十五岁生日还有一天,我爸爸妈妈都会把我当成是孩子,如果我在二十五之前死去的话,我爸爸妈妈会为圆圆还没成为大人就离开世界而伤心不已。”沈珠圆是这么说的。
说着“我觉得我二十五可以死去了”的沈珠圆是羽淮安所陌生的,声音平静,面容带有一点点的忧郁。
或许就是那个和平常不大一样的沈珠圆导致羽淮安没能把该表达的事情表达出来,那个时间点,羽淮安只想早点离开那和平常不一样的沈珠圆。
在医院病房里谈论死亡怎么想都不是愉快的话题。
不愉快且让人不安。
于是,丢下一句“沈珠圆,我走了。”羽淮安脚步逃难般朝向门口。
奇怪的声音响起,是河岸的青蛙,呱呱连着几声后,羽淮安才弄清声音来源。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短信提示声。
他认识为数不多的人中就只有一位才会干这种无聊事,在病房他给过沈珠圆自己的手机。
果然。
青蛙短信提示来自于沈珠圆。
短信编辑内容也很沈珠圆。
——羽淮安,你该不会以为兜里钻进了只青蛙吧?
见鬼。
在来医院路上,他居然为了这样幼稚的家伙把原本简简单单的一句“沈珠圆,我明天没法接你出院”硬生生拆成一大堆客套话。“沈珠圆,很抱歉,我本来提前和一位同事换了班,可那位同事家里出了点状况,我走不开,所以,我明天没法到接你出院了。”
虽然那些客套话因为沈珠圆的闹腾最终没说出口。
刚删掉沈珠圆的短信,忽地响起呱呱声让羽淮安几乎想把手机丢到垃圾桶里去。
沈珠圆怎么老是没完没了的。
沈珠圆通过短信讯息问他明天会不会来接她出院,末了,还加了句“你该不会想赖吧?”
他什么时候答应过会接她出院了?!
在沈珠圆的短信下面直接编辑“不会”按下发送键,再关掉手里,手机塞进外套兜里,下完医院台阶,羽淮安快步朝公车站站点。
快步朝着公车站点,逐渐,逐渐……
似有双手在大力扯住他的双脚,一下两下三下,力道越来越大,往前迈的步伐越来越慢。
在某种思绪的驱使下,羽淮安停下了脚步。
羽淮安站在了那。
是什么困住了他的双脚?
那缕扑在他脸上的夜风似乎带来了答案。
缓缓地,羽淮安伸出右手,直到五根手指清晰展现在他面前。
视线落在食指指尖上,依稀间,指尖处还残留着类似于水果果冻的触感,柔柔的,软软的。
那类似水果果冻柔柔软软的触感来自于哪里呢?
到底它来自于哪里呢?
又是一阵夜风迎面而来。
下秒,似有重重的物件给了他迎头一个击打,羽淮安听到自己大叫了声“见鬼!”和那声见鬼同步地还有快速启动的脚步。
脚步快速启动着,视线在四处找寻着,他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水龙头或者是冲刷器,把右手伸向水流所在,特别是食指。
羽淮安感觉过去的半个小时里自己经历了一场鬼使神差。
沈珠圆一如既往干着蠢事,在医院呆太久了背着医生吃点薯片尚可理解,但前提是把门反锁好,但并没有,门是虚掩着的。毫无意外地羽淮安一进门就看到散落了一地的薯片。
满地薯片和呆呆站于原地的沈珠圆一开始就出现了不对劲的苗头,好吧好吧,弄走了薯片,清扫地板,地板干干净净了,只是……只是……那种不舒服感仍在。
然后,他看到粘在沈珠圆嘴角处的小半截薯片。
嗯,这是沈珠圆擅长的,冒失的、鲁莽的、冲动的、不计后果的等等等十个手指都数不完。
于是,伸出手,他拿掉了粘在沈珠圆嘴角处的半截薯片。
此时此刻,羽淮安再回想自己拿掉粘在沈珠圆嘴角处的小半截薯片时,才意识到,当时只需他开口提醒“沈珠圆,你嘴边沾了东西”就可以解决事情。
想及那一刻,羽淮安又抑制不住连着几声见鬼。
这刻,站在夜风中。
羽淮安无比清楚自己右手食指指尖上类似于水果果冻的触感来自于哪里。
他在拿走沈珠圆嘴角处薯片时食指无意间触到了沈珠圆的唇瓣,当时,他并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晓得他似乎碰到了奇怪的东西,那样东西类似于花朵最为娇嫩的部位。
见鬼,见鬼了!
食指指尖的柔软触感好像顷刻流窜到他的中枢神经,挥之不去,让羽淮安烦躁至极。
终于,羽淮安找到个水龙头,扭开水龙头开关。
沈珠圆离开医院的那天,湛蓝色天空挂着大朵白云。
来接她出院的人不少,虽然那些人里没有羽淮安,但苏西姨妈来了,苏西姨妈还带来了她喜欢的千层糕,是潮汕风味的。
荔湾街还是她熟悉的模样,但她的房间却是焕然一新。
涟漪和羽淮安都没去曼谷大学,涟漪要去的素万那大学在曼谷虽说还算小有名气,但你拿着履历去求职面试官听完你的自我介绍后,目光会瞄向负责叫号码的工作人员“让下一位进来”的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素万那大学唯一能拿得出手地就只有它每年有会有交换生名额。
为什么会选择素万那大学涟漪解释说它距离西区近,一个礼拜回来一次还是天天回来都没关系,涟漪说未来一年她要天天往家里跑,因为圆圆在家里。
知道涟漪是临时把申请的学校从曼谷大学换成素万那大学沈珠圆气坏了。
又气又内疚。
她当然知道涟漪不去曼谷大学的原因。
未来,涟漪成为曼谷大学的学生,而沈珠圆将在家里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年,这种落差感现在或许显示不来,但肯定会在那三百六十五天的某一刻变成两人间的导火索。
涟漪说了,什么什么都没圆圆重要。
真是的,真是的。
沈珠圆狠狠瞪了涟漪一眼,并奉送上——“到时候别后悔!”
这个时候,沈珠圆所不知道地是,涟漪不去曼谷学校最大原因是她以为羽淮安会去曼谷大学。
但羽淮安也没去曼谷大学。
羽淮安去了泰国人眼中“充满神秘色彩”的乔治物理专科学院。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虽号称是一所以科研为主的大学,但它更趋向于军工性质。
你从网上查不到这所大学学生的资料;你也不知道这所大学的招生指标;你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途径成为这所大学的学生。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给予泰国人最直观地是——我身边没有就读该所大学的人。
围绕着乔治物理专科学院最具盛名的传言是:这所大学的出资人是金融家索罗斯。
索罗斯全名叫乔治.索罗斯。
这下,人们更有理由怀疑这所大学的名字取缔于索罗斯。
在金融界,索罗斯和巴菲特齐名,相比于巴菲特索罗斯行事风格更低调,也就只有在美国大选时,人们才会在总统候选人的金主名单中看到他的名字频频出现于全球各大主流媒体上。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幕后出资人是不是索罗斯至今还没被证明,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每隔一阶段都会有诺贝尔获奖者给学生们讲课却是有图有真相的新闻。
住乔治物理专科学院附近的居民没少拍到诺贝尔获奖者在大学出入的照片。
总之,在泰国人眼里这是所比曼谷大学更了不起的学校,让泰国人比较郁闷地是,该所学校不收泰国人,虽然,学校发言人出来辟谣说那不是事实,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的学生确实没有一个是泰国籍的学生。
羽淮安即将成为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学生沈珠圆是从苏西姨妈那知道的,苏西姨妈悄悄告诉了沈珠圆,沈珠圆又悄悄地告诉了涟漪。
知道羽淮安成为乔治学院学生涟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句“这样挺好。”
何止是挺好,这简直就是好极了。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就坐落在梅园。
梅园和荔湾街是紧挨着的,一个是国际开发区一个是文化街区。
而涟漪就读的素万那大学和乔治学院距离也近,从素万那大学到乔治学院乘坐公车更是只有三个站点。
这样一来,三剑客三个火枪手并没有各奔东西。
不到半天时间,沈珠圆就从涟漪和羽淮安没去曼谷大学的惆怅和遗憾中走出;又用了半天时间沈珠圆就接受了涟漪去了素万那,而羽淮安成为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学生的事实。
伴随太阳升起、伴随着清晨从厨房传来妈妈蒸的老玉米香气,一切似乎回到从前。
虽然世界并不完美,但沈珠圆是快乐的,大多时候快乐偶尔会有一点点的忧伤,十天有九天半是快乐的,剩下的半天用来消化不开心的事情失落的事情。
世界每天每天崭新如斯。
沈珠圆相信,在新年来临前的月份会成为她最快乐的时间。
因为——
在接下来的月份里,她即将和羽淮安开启恋爱季节。
现在她出院了,身体恢复到百分之八十,没理由再浪费时间,或许明天她就会接到羽淮安的电话。
只是,让沈珠圆万万想不到地是,事情和她想象中地完全相反,接下来的几个月份会成为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虽然,羽淮安没如沈珠圆想象中地明天就给她打电话,但沈珠圆也没着急,目前她身体还属于康复阶段,她每隔两天还得去趟医院进行康复治疗,她现在不管上楼梯还是下楼梯都得小心翼翼的。
梅尔医生没少警告沈珠圆,要防止二次伤害。
那伙巴基斯坦人下手可真狠,她颈椎有几处骨折,好在她年轻可以采用自愈结合物理治疗,这阶段正是关键期。
梅尔医生说八月会好点。
八月到来,沈珠圆从隔日就得去趟医院变成四天一次,康复治疗时间也从之前的九十分钟增加到一百二十分钟。
八月上旬最后一天,宋金迎来了成年礼。
过完成年礼,宋金就会前往军官学校报道,正式成为海洋预备队中一员。
出席宋金成人礼地清一色是年轻人,宋金的父母还请来了目前最受荔湾街男孩们欢迎的丽丽特作为表演嘉宾。
在宋金成人礼上,沈珠圆第一次见到了丽丽特。
穿着蓝红白三色啦啦队服的丽丽特在华灯初上里唱着布兰妮的歌,还真符合“荔湾街的男孩们都在为乌克兰姑娘疯狂。”说法。
金发碧眼、小蛮腰配大长腿,在台上边唱边跳的丽丽特简直就是处于青春期男孩们的理想型。
面对这样的丽丽特,羽淮安会动心吗?会吗?视线投向前排位置唯一空着的座位上,那是留给羽淮安的。
可羽淮安这会儿还没出现。
出院后,沈珠圆就只见过一次羽淮安。
羽淮安是陪苏西姨妈来看她的,混在一群人中,就十几分钟时间,沈珠圆去了趟厨房出来就没看到羽淮安了。
苏西姨妈说羽的老板打电话催他过去。
那次,两人连说一句话都没有,好像进门时羽淮安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和挂在他嘴角处的笑如出一辙,纯属礼貌性质。
再之后,沈珠圆给羽淮安打过电话发过讯息,也以去苏西姨妈家玩为借口想见见他,但均无果。
给他打了电话,两次无人接听,一次是羽淮安同事接的,发的短信羽淮安一次都没回,苏西姨妈说羽现在一天到晚不见人。
这阵子羽淮安又接下一份送披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