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大发慈悲
作者:尔尔i   青山覆雪最新章节     
    “绳索和簪子……”江洵喃喃自语道。
    或许辛时年的母亲及妻儿曾被唐振绑在这里一段时间,而后又被人救出。
    而时间上来推测的话,约莫是在唐振得知崔小淇和辛时年有染之后。
    等将人绑来此处安置好,他又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崔小淇家,持刀伤害了崔家父女。
    当听到辛时年敲门的瞬间,他不单单只是怕被人发现,很可能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行凶杀人,遂立即翻墙逃出。
    只是不知,他又是何时跑去的辛时年家。
    此外,还有一点存疑之处。
    虽说辛母及辛夫人都身为女性,可她们毕竟都是身体健全、行动自如的成年人,如若真的动手打起来,唐振未必能够轻易占据上风。
    可江洵留意过唐振的尸身,除了手腕处的淤青,和身上的刀伤外并无其他明显的外伤。
    “看那。”
    傅霖用手肘轻撞了一下江洵的胳膊,示意他看一眼墙上的那幅画。
    画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从远处望去,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晰。待仔细端详过后,依稀能辨认出所画的内容为一面湖泊。
    此画倒是和辛家隔间里挂着的那幅有些相像,只是二者呈现出的角度有些不同。
    江洵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走近那画,而后,伸手轻轻地擦掉覆盖在画上的灰尘。
    尘埃散去,画面变得清晰。
    平静的湖泊像是突然有了生命,显得愈发幽静深邃,犹如一双眼睛正在同江洵对视着。
    “江洵。”
    此时,身后传来傅霖的呼唤。
    听到声音后,江洵出声应道:“在呢。”
    这几年来,傅霖已经摸清了江洵是什么样的人,更清楚他是什么体质。
    方才不让他在辛家乱动东西,无非也是担心他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邪祟。
    此等邪门之事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虽说不会危及性命,招惹上身的东西也斗不过江洵,但总归他要因其吃些苦头。
    他不愿江洵吃苦。
    所以他得跟着、盯着、守着。
    而这似乎也成了二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的暗号,倘若江洵能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说明他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可但凡江洵有那么一瞬迟疑,傅霖就会认为他目前所看或所触之物存在着端倪。
    “镜湖?”崔小淇看着画中的景象轻声说道。
    “嗯,姑娘可有什么见解?”江洵的视线从画上移开,转向崔小淇。
    “见解谈不上,只是这湖……可没少害人。”
    “那姑娘可知,具体是从何时开始害人的?”
    只见崔小淇秀眉微皱,轻咬下唇,一副沉思的样子。
    这方圆十里住着的百姓都知那镜湖湖底住着一只湖妖,可若追问起究竟谁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一时之间竟还真的答不上来。
    打从她记事儿起,隅湘就有这个传闻了。
    在那个时候的隅湘县,人们大多安土重迁,甚少有人愿意远离家乡去闯荡江湖、见识外面的世界。
    不过也有例外,当年曾有一批外省百姓迁居到隅湘生活,而唐家就是其中一户。
    迁居之后没几年,这传言就出现了。
    但也有人并不信鬼神,说那只是湖面上风浪过大,致使船只倾覆而已。
    当然,还有人言之凿凿地声称那根本不是什么湖妖,而是前来索命的水鬼!
    据说只要还没找到下一个替死鬼,这水鬼就会一直潜藏在湖水深处伺机而动。
    “约莫是颂德三十年末,距今二十年前左右。”崔小淇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开口说道。
    毕竟,她所了解的情况也不过是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七拼八凑而来的。
    “这湖既如此邪乎,为何还要画出来挂在家中呢?”傅霖的目光落在画上,略带迟疑地问道。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做法,莫不是越害怕什么,越要直面什么?
    那不妥妥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没苦硬吃!跟江洵一个德行!
    “因为好看啊。”崔小淇想也没想的就回道。
    在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之时,镜湖宛如一面宽广无垠的镜子,静静地镶嵌于大地之上。
    彼时,天空就在水下,而水下皆是蓝天。
    这个回答让傅霖无法反驳,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虽不理解旁人的做法,但他得尊重。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先找到辛时年,他拖家带口的也跑不远。”江洵沉声道。
    “好说,簪子借我一用。”傅霖说道。
    既是辛时年夫人日日佩戴之物,那便能顺着这簪子往下寻。
    若找到辛夫人,自然也能找到辛时年。
    崔小淇未询问其中缘由,闻言便将手中的簪子交了出去。
    只见傅霖面色平淡,右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刹那间,微弱的光芒闪过,几只伸着懒腰的小纸人出现在三人眼前。
    没错,还是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小朋友,嘴里依旧是骂骂咧咧的,仿佛永远有骂不完的话。
    傅霖交代它们去寻这簪子的主人,但它们却装没听见,互相推搡起来,有俩甚至直接扭打成一团,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眼瞅着没有一个纸人将傅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都没静下来听他讲话,那人终于失去耐心,烦躁的“啧”了一声。
    察觉到主人心情不悦,这才一个个儿的安静了下来。
    几个纸人乖巧地排着队,挨个将薄薄的纸身贴在那簪子上,像是要从中汲取些什么。
    而后,纷纷点着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这才朝傅霖和江洵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飞出门外。
    崔小淇看着眼前这一群小东西,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她认为这戏法变得十分精妙,心想自己要是有这手艺,绝对可以去街上赚钱了。
    等消息的这段时间,仨人也没闲着。
    当然,主要是崔小淇那人没有闲着,她甚至要将唐家老宅翻了个遍。
    她就是想看看这破宅子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她那婆婆惦记的,三天两头都要来这里瞅一眼,再待上半个时辰。
    可这一圈儿找下来,也没发现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那她总是来这里做什么?
    怀念往昔?
    想到这儿,她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表示出内心的不屑。
    那老太婆可不是这种多愁善感之人。
    江洵就在站在窗户边儿,想要找个凳子坐下去歇会儿的时候,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屋子里大多数物件上都积满了厚厚的尘土,可偏偏有一处地方的尘土明显要比其他地方薄得多。
    凳子……
    眼前那放在角落的凳子定是经常被人搬来搬去的,因为上面还存有没擦干净的脚印。
    若是曾被唐振使用,那么在一天的时间内,定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灰尘。
    可若是长时间的不打扫,那灰也不应该只是薄薄一层。
    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借助凳子才能看到的?
    江洵绕着房子环视一圈,而后将目光停留在前方的柜子处。
    难不成柜子上藏着东西?
    江洵念及此处,手中没有丝毫犹豫,拖着凳子就往那处过去。
    凳子腿擦过地面,发出了声响,引得另外两人循声望来。
    傅霖快步走了过来,等江洵将凳子放停,他二话不说的就站了上去。
    “你倒是会省事儿。”江洵笑着调侃道。
    非得他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那人跑过来横插一脚。
    “那可不。”傅霖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正当傅霖漫不经心地看向柜子顶部的瞬间,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只见在柜子的顶部,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小孩模样的木偶,其体型小巧玲珑,大约只有手掌般大小。
    而此时,那木偶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傅霖,仿佛是在问他:你是何人。
    “有什么东西?”江洵察觉出傅霖表情的变化,赶忙问道。
    傅霖看着这小东西皱着了眉头,一时间不知是该无语还是该发笑,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伸手上前将它拿了下来。
    这应该是被人用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而成,所以与其说是木偶,倒不如说它是木雕才更为贴切一些。
    “这雕的是谁?”江洵出手接过,打量着问道。
    “感觉和小时候的唐振有些相似。”崔小淇凑近后,盯着那木雕回道。
    这木雕上的孩子,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崔小淇曾见过那个年纪的唐振,虽说二人有些相似,但她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他。
    “带回去问问。”傅霖说话间,将其从江洵手中拿了过来。
    这种一看就不是很安全的东西,还是他拿着更保险一些。
    “你有没有发现,它身上很干净。”江洵说道。
    确实,在这个满是尘土的屋子里,它称得上是一尘不染。
    好像藏它之人,一边不想被人发现它的存在,一边又三天两头的过来摸摸它。
    此等心思,很难不让人猜测其背后的故事。
    此时,恰好有一只纸人从窗外飞了回来。
    傅霖伸出手,让它能稳稳地落在自己掌心。
    它稍作停顿后,便手舞足蹈的向傅霖传递着自己发现的信息,而傅霖时不时地回一声“嗯。”
    等它说完以后,又立马做了个擦汗的动作,表示自己出去一趟十分辛苦,给累着了吗。
    “邀功呢这是。”江洵看它那娴熟的小动作,调侃道。
    “可不是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最先找到的。”
    “那不得夸夸它。”
    “有什么好夸的?”
    “它是第一唉。”
    江洵话落,伸手摸了摸那小纸人的脑袋,被摸的纸人顿时高兴的摇头晃脑。
    傅霖见状,剑眉微挑,虽觉得此举稍显幼稚,但也没有出言阻止。
    辛其年一家四口目前正暂住在镜湖一畔的小客栈中,似乎是想租辆马车离开隅湘。
    其实走水路更快捷一些,但辛其年不敢拿一家人的性命去赌,尤其是家中曾有人因其丧命。
    他现在最后悔的是在杀完唐振以后,没有直接冲进崔家把那父女俩也一并杀了,好一了百了。
    他只能期望唐振在动手之时足够凶狠,以至于那两人无法支撑到被他人察觉并施救的时候,就因伤势过重而不治身亡。
    辛母看着眼前儿失魂落魄的儿子,心头不禁涌起疼惜之情。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只因为自己那份执拗固执的偏见,从辛时年尚年幼之时,就源源不断地向他灌输害人的观念。
    甚至,每天都会同他陈述一遍他爹和他爷爷是如何惨死的,而那崔家又是如何见死不救的。
    若没有她,辛时年本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
    可他却因为自己的影响,日复一日地学会了在人前伪装,哪怕忍着恶心也要同那崔家交好。
    然而,当初那颗带着恶意的种子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平静的土壤下是盘根错节的根系。
    纵使她心生拔除之意,可想要一丝不落的清除干净又谈何容易?
    “儿啊,要不……你带着她们娘俩走吧,娘回去认罪。”
    辛母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一家三口,声音哽咽地说道。
    她不想辛时年的下半辈子,都活在杀过人的阴影之中。
    尤其是她孙子辛保旭,那孩子如今才两岁不到。
    他应该是一尘不染的,不受任何黑暗侵蚀的,哪怕是站在那刺眼的太阳下也能行的正,坐的直。
    他不该……也不能如她这般,带着恶意生根发芽,在阴暗无光的角落里畸形生长。
    以至于不敢抬头仰望太阳,不敢直视他人打量的目光,生怕一不留神儿就会被他人看穿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肮脏。
    辛保旭是她的希望,也是辛家能够重新开始的希望。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罪?他们本就该死不是吗?这不是你从小就教我的吗!”辛时年焦躁的站起身反驳道。
    且不说那崔家父女本就该死,就单说那唐振,他又是个什么东西?
    表面上把自己装的像个人样,实际上他就是那令人作呕的蛆虫!
    他就是故意让唐振发现自己和辛小淇有染,就是故意要燃起他心底的恶意,就是要借他的手除掉自己想害的人。
    可那狗东西居然敢绑架自己的家人,甚至还冠冕堂皇的说:只是请他们到府中小聚。
    他娘的谁家好人招待客人,是用绳子捆起来招待的?
    那狗东西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他夫人身上!
    竟当着孩子和他娘的面去做那种事,他怎么敢?又怎么能?
    他分明就是不想活了!
    那他辛时年就当一回善人,大发慈悲的成全他好了。
    你看,我下手比你稳多了。
    只需一刀,就能结束你所有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