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答复后的秦在锦面露喜色,连忙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江洵。
江洵心领神会,轻念咒语,随后光芒一闪,献岁出现在手中。
随后,双手捧着献岁,走到一粟面前,缓缓将其递过去。
然而,一粟并没有立刻接过那把刀,而是双眼紧紧盯着它,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见此情形,秦在锦刚想要开口询问时,却听见一粟突然抬起头,目光犀利地望向江洵问道:“小友,这刀……是你的吗?”
“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此刀乃是一次甲级任务的悬赏之物?”沈亦行上前问道。
“自然记得。”对方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此事。
“当时完成此项任务,并领取到奖赏之人,正是献岁阁的江挽。后来,她将此刀转赠给自己的爱徒——江洵,也就是站在此处的这位小友。”
沈亦行面带微笑,耐心地向一粟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
一粟静静听完沈亦行所言,方才缓缓伸出双手,从江洵手中接过献岁。
他仔细端详着刀身,感受着其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和隐隐透出的凌厉锋芒,不禁轻声问道:“不知这刀中的刀灵可曾认主?”
“认过的。”江洵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一粟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轻轻摇了摇头,嘴里喃喃自语起来:“看来,还真让那小子猜对了……”
思绪渐渐飘回到多年以前,那时,秦方礼携同江言庭一同返回阳春门作短暂停留。
为了消磨时光,秦方礼带着江言庭来到了尚未被中律司接管的沧海阁。
彼时的沧海阁所打造出的各式兵器,有的会根据一粟的心情随意赠送他人,有的则会被各路豪杰以高价竞相购得。
就在一粟初次见到江言庭时,心中忽然一动,当下便决定要将自己早年精心锻造而成的那把雁翎腰刀当作礼物相赠于他。
然而,江言庭却面带微笑,语气委婉地以“自己不擅用刀”为由,拒绝了。
但一粟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已经跑到嘴边的肥肉?
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刀散发着浓重的戾气,如果能被像江言庭这样性子温润的人所使用,必定能够相得益彰。
因此,对于江言庭给出的那些托词和解释,一粟根本就充耳不闻,苦口婆心地劝说江言庭将其收下。
“前辈,我知道此刀出自您之手,定然是一把绝世宝刀。只是,宝刀真正的主人并非在下,还请您且再等等。”
这番话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但一粟显然不吃这一套!
他气得鼻子都歪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儿地说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你可知有多少人正眼巴巴地盯着我的刀?可老夫偏偏就相中了你!”
站在一旁的秦方礼眼见两人僵持不下,连忙走上前来打圆场,笑着劝说道:“要不然,你就暂且先收下来。以后若是碰到更适合这把刀的人,到时再转送出去也不迟。”
谁曾想,一粟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你把我的宝刀当成什么了?阿猫阿狗吗?我说过了,刀只能给这小子用!没得商量!”
见一粟态度如此坚决,秦方礼也有些无奈,接着又提议道:“既如此,要不您先把刀拿出来让他瞧上一眼也好呀?说不定看过后,他会改变主意呢。”
本想着带江言庭散心的,这下可好,差点给他招了个仇人出来。
可他又了解一粟的脾气,就是一头驴,倔的要死!认定的事儿就不会改变。
今天江言庭若是不接下这把刀,还真不好走出这个门。
趁着老头转身去取刀之际,秦方礼压低声音说道:“星回也是出自他之手,若是见你接过那把刀,他心里肯定高兴。届时你再让他帮忙修复一下星回的裂痕,岂不两全其美?”
“此举和趁火打劫有何区别?”江言庭一脸正色的回应道。
秦方礼闻言,不禁叹了口气,“你就是个死脑筋!不懂得变通!这两者区别大了!”
在两人正争论不休之时,一粟已然手持一把长刀从屋内走了出来。
即便是秦方礼这种平日里甚少接触刀剑之人,仅仅只是匆匆一瞥,也能轻易察觉到眼前这把刀绝非普通凡物可比。
此刀身呈现出一种相对笔直且细长的形态,刀尖部分则微微向上翘起,形成一个圆润而优美的弧形轮廓。
刀柄处更是通体漆黑如墨玉一般,散发出神秘深邃的光泽。
整把刀握在一粟手中,仿佛拥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命和灵魂,那种感觉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
它既像是挣脱了缰绳,获得自由的野马;又像是在遇到猎物时双眼放光的恶狼。
当江言庭的目光触及到刀身的刹那间,他便顿时理解了一粟为何如此执着地想要将其赠予他。
此时,站在身旁的秦方礼用胳膊碰了碰他,悄声说道:“你小子真是赚到了!”
呵呵......这哪里是赚到了?
这是捡了个烫手山芋!
“此刀可有名字?”江言庭抬眸问道。
一粟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你给起个名儿呗。”
江言庭怎会听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起了名,便算是认了它。
罢了罢了,江言庭长叹了一口气。
放在自己身边也好,总比被那些为非作歹之人所用要好。
“便叫重华吧。”江言庭轻声说道。
“好好好,你且等等啊,我给你把名字刻上去,三日后来取。”一粟高兴的合不拢嘴。
当初在铸造这把刀之际,正是他满心戾气、人生最为困顿潦倒之时。
曾有人对他说过:一个人在铸造兵器时所倾注的情感如何,最终铸就出来的兵器便会呈现相应的模样。
他当时还说这话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根本不以为意。
可当这把刀被铸造完成后,他却沉默了许久,最终无奈地笑了。
此刀,要么是充满野心之辈方能驾驭,要么是至纯之人方能温润。
前者往往多生贪念,总徒增杀戮。
后者却又少之又少,如凤毛麟角。
所以当他看到江言庭的那一眼起,他便断定江言庭便是后者。
此时,秦方礼笑着走上前说道:“前辈,既然人家收了这把刀,那您也帮他瞧瞧他身上那把剑呗。”
他知道以江言庭的性子,肯定不好意思去麻烦别人帮忙。
但是没关系,他好意思啊!
为兄弟开口!为兄弟撑腰!为兄弟两肋插刀!
“好说好说,拿来让让我瞅瞅。”一粟说话的同时朝江言庭伸了伸手。
莫说是修剑了,就是让他再铸把剑都行。
星回剑静静地躺在剑鞘之中,尚未露出其锋芒,但仅仅一眼,一粟就已然认出那是自己数年前亲手锻造而成的长剑。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柄长剑之主竟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目光顺着剑柄缓缓移动至剑身约一尺之处,一条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悄然映入眼帘。
这条裂缝虽不起眼,但倘若置之不理,长此以往下去,极有可能导致剑身断裂。
想要修复这样一道裂痕倒并非难事,真正棘手的问题在于这把剑所采用的特殊材料——寒铁。
这种珍稀的金属不仅数量稀少,而且价值不菲。
一时间,根本无法寻得与之完全相同的材料来进行修补。
望着一粟面露难色,江言庭赶忙开口说道:“有何困难,前辈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一粟不禁抬起头来,缓缓解释道:“此剑身所用之材乃是极为罕见的寒铁,而如今,老夫这里早已没有存货了。”
当年,林钟曾从他这里取走了两把宝剑,其中一把便是由寒铁精心打制而成,另一把则是选用了同样名贵的玄铁。
如今看来,江言庭能够持有这把剑,想必与林钟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想到此处,一粟轻轻拍了拍江言庭的肩膀,宽慰道:“且放心,待我日后觅得寒铁之时,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方礼,届时无非就是再多跑一趟。”
“好,那晚辈就等您的消息。”江言庭说完便朝他施了一礼。
当二人并肩走出门后,秦方礼忍不住转头询问身旁的江言庭:“为何你会说重华真正的主人并非是你?”
江言庭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因为我没有野心。”
既有野心,内心却又保持纯澈之人,方可令其认主。
而江言庭缺乏前者,所以重华哪怕可以为他所用,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认他为主。
听完当年之事的秦在锦不禁插话道:“如此说来倒还挺巧,我爹拉着江叔叔一同来此修剑,而今我又领着江洵前来修刀。”
言语间,他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仿佛冥冥之中某些缘分早已注定。
“唉……可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一粟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几年前,当中律司拿着重华找上他的时候,他心里便已然明了——这世间再无江言庭。
更令人惋惜的是,那小子居然到死都没让重华认主。
对于一件灵器而言,一旦认主,人与灵器之间便存在着一种紧密的联系,人存则灵器存,人亡则灵器亡。
正因为如此,中律司才胆敢肆无忌惮地要求他将刀身上所镌刻的“重华”二字抹去,等重新修补好刀身后,再行取走。
听到有人完成任务那日,一粟甚至特意抽出时间前往中律司一探究竟。
他想知道持刀之人会是何人。
当他发现是个姑娘家的时候,不禁涌起一丝忧虑。
重华虽然跟在江言庭身边数年,刀身的戾气早已收敛,可总归不适合姑娘家使用。
可当那姑娘转过身来时,只一眼,他心中的疑虑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看来,该是江家的刀,终究还是会回到江家人手中。
哪怕“重华”二字被洗去,可终会以另一个名字再重现于世。
正在这时,一旁的沈亦行忽然开口问道:“所以,江前辈他……没有前来修剑是吗?”
如果修好了,星回剑也就不会断了。
一粟听闻此言,不禁长叹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说来也是遗憾,待我寻到寒铁之时,他已然隐退江湖,从此杳无音信。”
沈亦行听后,微微颔首,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星回早就有断裂的表象,原来中律司也参与其中且定是最重要的一环。
能给中律司下令之人唯有一人,而当年中律司是南宫靖掌权。
花岐、许青临、南宫靖......
但绝对不止这三人这三个门派,还有其他人藏在他们未查到的地方。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一粟瞄了眼几人身后的傅霖。
突然被问话的傅霖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用手指了指自己,没明白那老头儿方才是不是在问他。
“对,是你。”
“傅霖。”
只见一粟哼哧一声地笑了,略带打量的目光看着傅霖,说道:“佩剑拿出来让老夫姗姗。”
傅霖虽不明白他此举何意,但看在秦在锦的面子上还是听话的将行野剑递了出去。
行野的剑身并什么问题,不需要做任何修复。
待一粟检查完归剑的时候,说道:“你爷爷居然会舍得给你用,当年你父亲求着他要这把剑的时候,他说啥都不给,看来隔辈亲是真的。”
傅霖双手接回剑后,淡淡说道:“行野顽劣难驯,适合我。”
顽劣难驯......
江洵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你的也拿来让老夫瞅瞅吧。”说话间,一粟的目光看向沈亦行。
霜降出鞘之时,寒光乍现。
“今个儿还真是有意思。”一粟看到霜降时,瞬间笑出了声。
这活的久了,就是看的比别人多哈。
瞅瞅!这不正是林钟当年拿走的另一把剑么。
“星回可还在?”一粟边检查边问道。
江洵刚要回答的时候,被沈亦行冷不丁地敲了下手背,而后听他说道:“不在。”
“也是,既然没有被一同送到我这里,想必也是不在了。”一粟惋惜地说道。
不仅仅是惋惜星回剑,更是惋惜使用星回剑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