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婚期将近,三阁的人也没再去出任务,因为秦大小姐派人给每人都送了请帖,一同送来的还有酿好的阳春酒。
邱漓起初来的那几天还有些拘谨,跟谁讲话都客客气气的。
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倒是显示出孩子心性了,不再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况且还天天同赵玉洲抢鸡腿吃,抢不过就把蛊虫掏出来吓唬赵玉洲。
这一天里,赵玉洲得哭上三次。
住在隔壁的江洵都想找个棉花把耳朵堵上了,怎么这么能闹腾?
他十四岁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怎么那俩加一起十四岁的就这样了呢!
陈叔此时正悠然自得地躺在那张陈旧的摇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喝着阳春酒。
他微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赵玉洲和邱漓因为一件小事儿争执不停。
说来也怪,这孩子在别人面前总是乖巧懂事的,可一旦碰上赵玉洲,那不是吼就是动手的。
陈叔在一旁不但没有出言劝阻,反而不时地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一番,似乎这火不够旺。
邱漓打赢了以后转身就往前跑去,一个没留神撞到了刚做完任务匆匆赶回的瑶卿。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场面有些许尴尬。
邱漓并不认识瑶卿,之前也从未见过,自然也不知自己撞到的是谁。
而瑶卿在归途中收到了江挽的信件,得知三阁最近新添了一个孩子,想来就是眼前这位。
正当气氛略显僵持之时,赵玉洲的呼喊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个小家伙欢快地蹦跶着小腿儿朝这边跑来,口中兴奋地叫嚷着:“瑶姐姐!!!!”
听到呼喊声的邱漓,稍作迟疑后也赶忙跟随着一起喊道。
这小姑娘面容姣好,乖巧伶俐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之情。
瑶卿笑着回应,同时伸手从怀中取出两个精致的木盒。
从外观来看,倒像是专门用于盛装首饰之物。
她将木盒递给眼前的两个孩子,柔声说道:“给你们买的小礼物。”
邱漓微微一愣,双手缓缓接过木盒。
当她揭开盖子,看到盒内所藏之物时,整个人不禁有些发怔,满脸疑惑地轻声问道:“这……这是给我的吗?”
那是一对闭口的素圈银镯子,通体闪烁着柔和的银光,没有任何花纹和图案,倒显得镯子更加圆润光滑。
\"嗯,给你的。\"
瑶卿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仿佛对待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一般。
她对深塘坞那个任务有所耳闻,自然也了解了邱漓的成长环境。
她并不是在呵护中长大的孩子,甚至不是以爱的名义降临到这个世上的。
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赵玉洲,她是被爱意包裹的孩子,是被捧在掌心的小公子。
可这样差距之大的两人,如今却站在同一个地方,拿着同样的镯子,过着同样的生活。
被爱也好,被恨也罢。
太阳,终究会升起,到那时,光便会撒在孩子们身上。
虽不够温暖,但足够敞亮。
\"在姐姐家乡呢,有这么个习俗:每当家中迎来新生命时,长辈都会精心挑选出一对银镯子送给孩子,寓意着他们以后的生活平安顺遂。”
“所以,姐姐也就自作主张地给你们俩都买了一对儿,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 瑶卿解释道。
听到这里,邱漓不禁感觉鼻尖微微发酸,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
如此饱含深情厚意的礼物,又怎能不心生欢喜呢?
“喜欢的,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还可以戴吗?” 邱漓轻咬嘴唇,用略带颤抖的声音低声询问道。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啦?你老是跟我抢鸡腿!可怕得很!大人才不会跟我抢吃的呢!”
赵玉洲说着就要把镯子往手上戴。
其实,这类物件儿对他来说并不稀奇,莫说银镯子,就是更为贵重的金镯子玉镯子,他也戴过。
可如今,他却喜欢这对款式简单,甚至有些不起眼的镯子。
“谢谢瑶姐姐,州州真的特别喜欢!”
赵玉洲满心欢喜地说着,同时迅速撸起自己的袖子,将手腕上的镯子展露无遗。
瞧啊!这可是阿姐特意给他买的呢!
话落,小家伙像阵风似的奔跑而去,迫不及待地要去向陈叔显摆一番。
等赵玉洲走了以后,瑶卿的目光转向了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邱漓。
她缓缓蹲下身子,柔声道:“你知道吗?在这里,无论什么年纪、无论什么出身,只要入了阁,那便是三阁的孩子。”
说话间,瑶卿拭去女孩脸颊上挂着的泪珠,继续说道:“欢迎你来到三阁,同时也谢谢你选择我们成为你新的家人。”
话落,瑶卿向邱漓伸出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邱漓虽有些迟疑,但很快紧紧地回握住了那只手。
紧接着,她又向前迈了一小步,猛地扑进瑶卿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哽咽着说道:“我喜欢的!我喜欢这个镯子,我也喜欢三阁,我都会好好珍惜的!”
等邱漓心情逐渐平复以后,瑶卿才去后院寻江挽。
江挽眼下站在书房的桌前习字,眼神正专注于笔下的纸张。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不用抬头便猜到是谁进来了,于是头也不抬地轻声说了句:“回来了。”
瑶卿一听这话,不禁轻哼一声,嘀咕道:“你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能知道是我!”
她大摇大摆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捏了块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这一路上她可是快马加鞭从仁州赶回来的,根本就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上一顿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般没个规矩。”
江挽抬起头来,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瑶卿说道。
再瞧那张书桌上,已经堆满了一张张用过的宣纸,而每张宣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同一个字——“秋”。
“仁州……那是花朝楼的地界儿,可有打听到什么稀奇的消息?”
江挽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端详着自己完成的这些“作品”,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瑶卿听到江挽如此发问,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然而,这种沉默往往也就意味着默认或承认。
江挽从书房中走来,依旧穿着那一袭素雅的青衫,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支简单的木簪子盘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却又无比舒适的气质。
“说呗,陈叔不在这儿。”
江挽还没来得及在椅子上坐稳,瑶卿就连忙将倒好的热茶递到了她面前。
“是这样的,那日我在酒馆里撞见了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儿,他说他以前是是花府的伙夫呢。”
瑶卿皱着眉头,神情显得有些严肃。
那老头儿喝得迷迷糊糊,但说起话来却还算清楚。
那老头说花停云竟不仅是个旱鸭子,还对水有着极度的恐惧。
据说花府的前院里原本有个不小的池塘,里面养着各色锦鲤,景色宜人。
然而不知何故,有一天花岐突然下令让人将那个池塘填平了。
更令人费解的是,自那以后,花府内所有的水缸都必须用盖子严严实实地盖住,生怕被花停云瞧儿见。
一旁的江挽听后轻笑道:“他是旱鸭子???”
想当年花停云出事的时候,不过也就七八岁的年纪。
那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难耐,几个孩子在河边嬉戏玩耍。
负责照看他们的仆人只是转身回屋拿个糕点的工夫,再回过头来时,花停云等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知道,和花停云一起玩耍的那些孩子,个个都是出身名门望族,非富即贵。
若是其中任何一个出了什么差错,那仆人都担不起这份责任!
所以,那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丢下手中的活计,匆匆收拾好行李,逃命去了。
再看花岐,他直到中年方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自然是百般疼爱,视若掌上明珠。
仅仅是短短两三个时辰没有见到儿子的身影,他就心急如焚,赶忙派出众多家丁四处寻找。
可是把这附近能够想到的地方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发现半点孩子的踪迹,这下子,花岐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
此时,和他一同出来寻找孩子的还有陈致知。
他本来就跟花岐交情匪浅,平日里关系处得相当不错。
这不,正好赶上他们一位共同好友的女儿出嫁,几人才有机会凑到一块,好好地叙叙旧情。
“你先别这么着急,孩子们都是一起出去的,要是真遇到啥危险状况,肯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来。”陈致知赶忙出声宽慰道。
“我怎能不着急?!!那可是我的心头肉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以后可怎么活!!!”
花岐又气又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带着满满的焦虑与担忧。
就在众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万分之时,花朝楼的几位弟子在一条河流的下游岸边发现了那几个孩子的身影。
听到这个消息后,花岐二话不说,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等他赶到那里时,只见花停云正站在岸边,身体不停地瑟瑟发抖,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爹爹来了,停儿莫怕,有爹爹在这儿保护你呢。”
花岐心疼不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将儿子紧紧地搂进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同时,还不忘用手轻轻拍打着花停云的后背,柔声安抚着他受惊的情绪,生怕他再有任何闪失。
还未等另外几个孩子的情绪平复,大人们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们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突然不见踪影。
然而面对大家关切的目光和连珠炮似的追问,那几个孩子却只是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低着头。
最后,吞吞吐吐地说他们只是沿着河边随便走走玩玩而已,哪儿也没去。
许是意识到这个借口实在难以令人信服,稍微年长一些的孩子解释道:“我们当时是想去河里抓鱼,不小心没站稳,直接就被水流给冲走了。”
听到这里,陈致知不禁皱起眉头,满脸狐疑地追问道:“那你们最后又是怎么上岸的?”
这时,孩子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花停云。
其中一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是停云救我们上来的!”
紧接着,另一个孩子也随声附和起来:“对对对,我醒来之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这番话若是说给其他人听,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相信。
然而,作为花停云父亲的花岐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他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花停云根本就不会游泳,连自己在水里都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还能成功救下其他几个孩子呢?
所以,当他正准备开口替儿子解释几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花停云轻轻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嗯,是我。”
眼看孩子们如今都安然无恙,也就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了。
毕竟,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有人在河面上发现了陈丰年的尸体!
经过仵作的检查,最终确定陈丰年的死因并非溺水身亡,而是被人活活勒死。
陈致知在看到陈丰年尸体的那一瞬间,感觉双腿都不听自己使唤了,愣是站在原地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陈丰年的生命,在他二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
而时至今日,都未能找到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有人说他是死于精心策划的谋杀,先是勒死再抛尸到河中。
也有人是当年的仵作验错了,就是不幸溺水身亡罢了。
可陈叔从不认为是后者,他知道丰年自幼熟谙水性,溺水而亡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