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面和鸡蛋,裴敬叹气。
苏子桉皱眉,“大清早的怎么没精打采。”
裴敬瞥了一眼苏子桉,幽怨可怜,“苏副使,你不懂,每次离开暖和的被窝要起床当值我都心怀不舍。”
几人一阵无语,锦春一针见血,“直接说你懒不就行了。”
裴敬狠狠咬了一口鸡蛋,“要是不挣钱还有钱花该多好啊。”
锁云瞥了一眼坐下的顾桓,“那你找个人嫁了不就行了。”
裴敬低头吃面,摆手,“不行,不行,我不是吃那碗饭的料,花自己的钱最安心。”
“一个时辰后尸体回司衙,你们三人继续查冯府的案子,查一下冯守人际关系和李秋萍所有。”
听到清冷又熟悉的声音,裴敬赶紧抬头,咽下口红面,“大人。”
顾桓点头。
苏子桉有些诧异的打量顾桓,他极少来饭堂,见他看向低头干饭的裴敬,苏子桉低头用膳,他有点看不懂了。
饭后,几人各自行动。
裴颂之的尸体到了,是装在棺材中运回来的,已经到了前殿以前停尸的房中。
接到消息,裴敬背着匣子赶紧跟上顾大人脚步。
进入房间,棺木已经打开,尸败腐臭的气味儿直击天灵盖。
裴敬门口含了生姜片,带上熏制过的面巾和手套,便准备进去。
看向面不改色准备同去的顾大人,裴敬一把拉住,“大人别去了吧。”
顾桓看向被抓握住的手,隔着手衣也依旧传出丝丝冷意。
“无事。”
裴敬赶紧停下,脱下手套,打开匣子拿出生姜片塞到掂脚他嘴里,“含着。”
然后再取出备用的面罩递给他,“带上。”
顾桓唇上还沾有她手指触感和凉意,穿这么多还怕冷?
裴敬不再多言,背着匣子苏了尸房。
尸体几乎液化腐败,裴敬皱眉,没由来,看到尸体有种难过的情绪。
押送的司使凑近看了一眼,气味儿和场景直击灵魂,冲到门口吐的面色发白。
裴敬抬头看向顾大人,发现他在看自己。
自己带着面巾,反正他也看不出情绪,把棺中尸骨小心翼翼捡出,骨骼上沾染的腐败用酒精清洗干净。
清理完抬头,顾大人的手伸了过来,温热的指腹擦拭着自己脸,看着他手上晶莹的液体,裴敬有些茫然看向顾桓。
自己什么时候哭的,怎么没感觉。
顾桓有些不忍的看向裴敬,“尸骨带外面查验吧,我着司衙重新置办棺木,这棺木运出去烧了。”
裴敬抬起肩膀侧头擦了眼泪,点头,“好的。”
尸骨都已经捡出来,这棺木确实没有什么用处了,尸骨再放入这棺中也不太合适。
顾桓看她小心用白布抱起尸骨裴敬背着匣子出了房间不由叹气,果然如此,哪怕记忆忘了,身体还是会伤心。
顾桓招呼司衙把棺木运出去烧了,重新置办棺木,再找到裴敬时,她正蹲在院中青松下,地上的白骨已经被她复原。
周围廊沿上围留衙当值的司衙和司使们,里里外外加上周伯和李婶子等人,差不多围了近二十人。
今日的雪停了,院中的积雪被司衙门都铲到了松树底下或门外,反而院中这块空了下来。
看过去,裴敬若忽然发红的眼和隐约的晶莹,依旧神态正常。
顾桓走了过去,其他司衙有些紧张,害怕顾大人,但又不想走,想走又想看裴敬验尸。
毕竟他们皇城司新招募的这裴仵作验尸之能在其他同出任务的司使和锁云司总使的口中基本都传遍了,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亲自看过。
皆好奇这一具白骨,什么都没有,这裴仵作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尸骨还散发着腐败的气味儿,虽不好闻,倒也能接受,负责处理棺木的司衙挥手招呼几个过去帮忙。
这处,裴敬打开验尸匣子已经开始验尸了。
拼凑好的尸骨,裴敬深呼出一口气,顾桓走了过来接过笔墨,“我替你记录。”
裴敬点头,比起自己边验尸边记录确实快很多,便也没有拒绝。
“死者男性,死后肉身腐败,根据尸骨的宽度和长短可以确认死者身长五尺八寸,根据骨骼的骨质变化,年纪应该在五十七八上下。”
裴敬顿了顿看向顾桓,“因为不是第一时间验尸,尸体彻底腐败,无法推断当时具体情况,我只能查验出目前看到的部分。”
顾桓已然知晓这般尸体已是不易,宽慰道,“你看出多少便是多少,无碍。”
裴敬点头,低头看尸骨,指向腹腔附近的尸骨,伸手细捻,“骨骼霉菌发黑夹杂着粉末物质,死者生前应该中过砷毒,通俗来说就是中过砒霜毒,这是毒粉分裂尸骨所产生的物质,正常尸骨冬季死后一个半月不会液化成尸骨,更不会发黑。”
“一般情况下,健康的人去世后火化骨头是雪白色,甚至连骨髓也是白色的。相反,生前免疫力较低、经常患病吃药的人去世后骨头会呈现出红色、粉色等多种颜色但绝不会是发黑,只有中毒才会尸骨呈现黑色。”
“砒霜成分是砷,不溶于水,才会有这种物质残留骨骼。”裴敬指向方才轻捻过物质旁边依稀的覆着物。
围观众人长大眼睛,就这尸体还能看出这些,还有这多多门道?
裴敬没有理会围观的司衙,低头继续查骨,眉头紧锁,拿起尸骨,“骨骼上有划痕,痕迹较深,有些几乎穿透了骨骼。”
裴敬指向几个尸骨跨骨和一些断裂骨骼,指向跨骨上的窟窿,“这些并非骨骼正常情况,正常骨骼死后虽不如年轻人那般紧密但也不会划痕刀刀,窟窿横生。”
裴敬起身,看了眼顾大人腰侧的裴剑,裴敬伸手抽出,众人皆愣了愣。
顾桓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并未阻拦,只见裴敬把剑尖位置对准骨骼的窟窿位置,略有出入,但足以说明问题。
裴敬戚然,“凶器应该是比大人更宽些许的厉剑,根据骨割划痕和窟窿,应该还有刀,死者生前应该不下百刀与剑,故而这些入骨之痕不会这般多。”
围观的司衙倒抽一口冷气,骨头都划的这么多道痕,那些没划到骨的呢,这生前是直接被戳出筛子了吧,想想都打冷颤。
“胸腔骨,肋骨等多处被捅穿,死因应该是砒霜中毒后被多人刀剑捅杀致死。”裴敬把佩剑双手还给顾桓。
顾桓一手拿了笔墨,单手接过重新莫入腰间剑鞘,他虽刀剑皆用,但利剑更趁他手。
“我这利剑是经过特制的,宽度比正常利剑更窄些许,根据你方才比较,应该是正常佩剑和窄刀。”顾桓补充。
随后递过一份验尸证词,“这是宁州的验尸证词。”
裴敬接过,上面证词很简单,“死者男,从之一品,河东闻喜人也,字世期,身中百数刀,胸口乃致命也无其他异状。”
这验尸可验的真好,说了等于没说,这也叫验尸?
顾桓侧身遮挡住裴敬发红的眼眸,冷声扫视围观司使、司衙,“今日验尸证词谁敢透露半句自己掂量。”
众人连忙表态,他们又不傻,知道今日验的尸体是何人,这一看验尸结果就不正常,他们都是妻儿寡母的还不至于作死。
在皇城司干了这么久,这点危机意识和觉悟还是有的。
见众人皆离开,顾桓侧身,叹气伸手擦拭她的眼泪,“稍后同我收敛尸骨吧,已经安排好棺木送到城外五里。”
裴敬摘了手套,茫然又疑惑,看着尸体,自己为什么哭,心里为什么觉得难过?